天刚蒙蒙亮，赵铁的脚步声便踏碎了文书处的寂静。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正见李逸蹲在案前，用木炭在地上勾勒着昨日参观营寨时记下的布局图——昨日临别时，李逸那句“愿以文书之长效犬马之劳”的话，赵铁记在了心里，更禀明了卫青。“李逸，将军有令，让你暂代文书之职，先把这烂摊子拾掇清楚。”赵铁将一串沉甸甸的铜钥匙拍在案上，指了指堆积如山的竹简和麻纸，“前三任文书，一个战死，两个嫌乱撂了挑子，你瞧瞧这样——前日哨所报的匈奴动向，到现在还压在底下没整理。” 李逸起身拱手应下，目光扫过案头时，眉头不由拧紧。最上层的竹简上，“庚辰日巡逻”的字样旁竟歪歪扭扭写着“粮草耗麦三石”，墨迹晕染得辨不清字迹；旁边一叠麻纸更乱，有士兵的请战书，有马厩的草料清点，甚至还有几页家书混在其中。他随手抽出一卷，竟是三日前东部哨所的急报，字里行间只模糊提了“匈奴游骑出没”，既没写清人数，也未标注具体方位。“这般记录，如何能为军情决策所用？”李逸低声感叹，昨日在营寨高墙上立下的决心，此刻化作了沉甸甸的紧迫感。 赵铁在一旁抱臂看着，见他脸色凝重，忍不住道：“咱当兵的糙，记个大概就行，哪用这么较真？”李逸却摇了摇头，转身从行囊里翻出穿越时随身携带的折叠小刀——这在汉代堪称“奇物”，他攥在手里裁开几张空白麻纸，又找来四块平整的木板：“赵大哥，文书乃军情之眼，若记录混乱，前线将士便如蒙眼搏杀。且看我整理一日，若无效，再听凭大哥安排。” 他先将案头杂物尽数清空，按“巡逻、粮草、敌情、器械”分作四堆，又用小刀将麻纸裁成统一尺寸，装订成四本册子。每本册子首页都用朱砂画了符号：三角代表紧急军情，圆圈代表常规记录，横线标注待办事项。忙活至午时，日头已爬过营寨的旗杆，李逸额角渗着汗珠，却浑然不觉——他从混乱的旧册中翻出三年前的记录，用木炭在新册上补录：“元朔三年秋，东部狼居谷遭匈奴突袭，粮草损失过半”，旁边特意画了个小箭头，标注“此谷口狭窄，易攻难守”。 刚将最后一页旧案抄录完毕，哨所的传令兵便掀帘而入，气喘吁吁地递上一张麻纸：“李文书，东部发现匈奴小股骑兵，约莫百余人，行踪不定！”赵铁闻声凑过来，急得直搓手：“坏了，那一带是粮草转运点的必经之路，要是被他们盯上……”话音未落，却见李逸已经翻开了新的“敌情册”，指尖顺着册中记录的旧案滑动，又取出前日参观箭库时抄录的边防地图铺在案上。 “赵大哥莫急，你看这里。”李逸指着地图上一处标着三角的谷口，“三年前此处便遭过袭，旧册记录匈奴惯于从这里突袭后沿河谷回撤。今日这股骑兵，十有八九是为探查转运点位置而来。”他又翻到“粮草册”，快速报出数据：“转运点现存粮草够全营半月之用，若被焚毁，西线换防的主力便会断粮。”赵铁盯着地图上的标记，又看了看册中清晰的旧案，原本紧绷的脸渐渐舒展：“你这分类法，竟能这般快找到关键！往日要翻遍满案竹简，等理清楚，匈奴早跑没影了。” 两人正说着，帐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卫青带着两名亲兵走了进来。他目光扫过案头整齐的四本册子，最后落在那页标注着匈奴异动的“敌情册”上，指尖轻轻叩了叩狼居谷的标记：“此谷乃隐秘路线，你何以断定是常袭之地？”李逸早有准备，双手捧起三年前的旧案竹简：“将军请看，这是元朔三年的记录，当时此处遭袭后，文书混乱未被重视。昨日参观箭库时，我见此谷口仅容两骑并行，突袭后可沿河谷快速撤离，正合匈奴战法。” 卫青接过竹简细细翻看，又核对了新册中的抄录，原本略带审视的目光渐渐染上赞许。他抬眼看向李逸，声音威严却带着暖意：“你不仅厘清了积弊，更能复盘旧例、结合地形研判，这份心思，远胜寻常文书。”他转向赵铁，语气斩钉截铁：“传我将令，即日起全营文书体系由李逸统筹，你带人协助他推行新制，每日午时汇总各册报我帐中。” 李逸闻言心中一热，拱手行礼时，指尖触到了案头那卷刚抄录完的旧案——昨日还在为如何立足而忐忑，今日便凭这一手文书功夫获得信任。他望着卫青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案上整齐的册页，忽然明白：这汉代的营寨里，无需他舞刀弄枪，这一笔一划整理的文书，便是守护疆土的利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