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车一辆接一辆开进来,司机们拿着手机对着玉米地猛拍。罗段勇还躺在竹椅上,帽子盖着脸,手搭在肚子上,一动不动。
黑狗啃完西瓜皮,抬头看了眼远处扬起的尘土,耳朵抖了抖。
“又来人了。”它低声呜咽了一句,没人理。
一辆灰色公务车缓缓驶入村道,车牌干净,车门拉开,王大锤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脚踩皮鞋下了车。他整了整领带,朝围观的村民点头:“都忙着呢?”
“乡长来了!”有人喊。
消息很快传到罗段勇这儿。他没起身,只是把帽子掀开一条缝,瞄了一眼。
“急啥,让系统先跑会儿。”他说完,又把帽子拉下来。
王大锤径直走到他家门口,咳嗽两声:“小罗啊,听说你这最近挺热闹?我来看看。”
罗段勇这才慢悠悠坐起来,伸个懒腰:“哎哟,乡长亲自来检查工作,那可得好好招待。”
他拎出一个旧木箱,打开后取出一瓶深紫色的酒。
“桑葚酒,自家酿的,您尝尝。”
王大锤皱眉:“我不喝酒,公车也不能空腹……”
“不是让您多喝,就一小杯,解解乏。”罗段勇已经倒上了,端过去,“再说了,您是领导,说不喝就不喝,谁敢拦?”
这话听着顺耳。王大锤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眼睛一亮。
“嗯?这味道……还挺正。”
“山里野桑葚泡了三个月,没加糖,纯天然。”罗段勇又递上一碗热腾腾的饭,“竹筒饭,刚蒸的,腊肉、香菇、糯米,三合一口味。”
王大锤本来只想走个过场,结果闻着香味,肚子真叫了一声。
他坐下,吃了起来。
两人坐在小院矮桌旁,太阳偏西,风从山口吹进来,舒服得很。
“你这日子过得……”王大锤嚼着腊肉,“比我们办公室强。”
“穷开心呗。”罗段勇给自己也倒了杯酒,“就是怕哪天热度下去了,啥也没捞着。”
“怎么会?”王大锤放下筷子,“上级对你们这种创新项目很重视。”
“哦?”罗段勇不动声色,“有具体支持吗?比如钱?”
“这个嘛……”王大锤顿了下,“现在还不便透露。”
罗段勇立刻举杯:“理解理解,您辛苦!来,敬咱们乡里最负责任的干部!”
他连敬三杯。王大锤推不过,跟着喝了三杯。
第四杯时,王大锤脸红了,话也多了。
“其实……”他压低声音,“明年乡里要砸两百万,搞农业升级试点。”
罗段勇心跳快了一拍,脸上却更傻笑:“真的?给我们村吗?”
“不一定。”王大锤摆手,“要看哪个村基础好,能带动周边。”
“那得怎么才能评上?”罗段勇装作愁眉苦脸,“我们这啥都没有,就一个懒人系统……”
“系统?”王大锤笑出声,“你还信这个?”
“不信不行啊。”罗段勇灌一口酒,“没它我早饿死了。”
两人又喝了一轮。王大锤越喝越high,拍着桌子说:“告诉你个秘密——县里已经在讨论‘懒人农业模式’推广了!你们要是能拿出点成果,五百万元都不是梦!”
话音刚落,他自己愣了一下,随即打了个嗝。
“我说啥了?”
“您说我们可以拿五百万。”罗段勇笑嘻嘻,“我都记住了。”
“你记住也没用!”王大锤摆手,“不准外传啊!听见没!”
“放心。”罗段勇举起空杯,“我醉了,啥也不记得。”
他仰头假装喝酒,实际杯底朝天。
【检测到政策信息,积分+500!】
【触发‘酒后真言’buff,七日内相关补贴文件将送达。】
系统提示音响起,像村口喇叭唱《好运来》的调子。
罗段勇差点笑出声。
他继续劝酒:“再来一杯?庆祝咱们未来合作!”
王大锤摆手:“不行不行,得回去了……明天还有会。”
他摇晃着站起来,罗段勇扶了一把。
“您慢走。”
“嗯……你小子……看着懒,脑子灵。”
“瞎混。”
“别瞎混。”王大锤眯眼,“真有本事,别藏。”
车开走了。罗段勇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尾灯,嘴角慢慢扬起。
黑狗走过来,叼来他的蛇皮袋。
“今晚干得不错。”罗段勇摸出手机看了一眼,“等通知就行。”
接下来七天,村里安静得反常。
没人提五百万的事。但每天都有人蹲在村委会门口看公告栏。
第三天,李二伯路过问:“真能来钱?”
罗段勇躺在躺椅上刷手机:“不知道,我没努力。”
第五天,赵铁柱骑着摩托过来:“乡里有动静没?”
“没。”
“那你这么稳?”
“因为我懒。”
第八天清晨,县财政局的公文快递员骑着电动车进村。
他手里拿着一份红头文件,大声念:“山沟村被列为‘懒人农业试点单位’,专项拨款五百万元,用于基础设施建设与技术推广!”
整个村子炸了。
王婶第一个冲到罗段勇家门口:“是真的!财政局发通知了!”
罗段勇刚起床,打着哈欠:“哦,来了啊。”
“你怎么一点不惊讶?”
“因为我知道。”
“你咋知道的?”
“乡长说的。”
消息迅速传开。村民围在村委会前议论纷纷。
“原来乡长早就定了!”
“罗段勇连乡长都能搞定?”
“他啥都没干,光请喝顿酒?”
三天后,王大锤再次来到村里。
这次他没穿白衬衫,换成了夹克。他把罗段勇叫到村口老槐树下。
“那天晚上的话……”他盯着对方,“你是故意套我?”
“没有啊。”罗段勇挠头,“我就记得您喝多了说要给我们钱,我还以为做梦呢。”
“那你为啥提前准备竹筒饭?为啥专门拿桑葚酒?”
“那是我家待客的规矩。”罗段勇一脸无辜,“平时我也这么懒,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王大锤盯着他看了很久。
最后叹了口气:“你小子……懒是懒,命倒是硬。”
“谢谢夸奖。”罗段勇咧嘴一笑,“要不要再来点酒?新酿的。”
“不喝!”王大锤转身就走,走到车边又停住,“下个月县里开乡村振兴大会,你准备个发言。”
“我不去。”
“必须去!”
“那我睡台上行不行?”
王大锤翻了个白眼,上车走了。
车开出村口,他对司机说:“这村子……要起来了。”
罗段勇坐在村委会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捏着财政拨款通知书。蛇皮袋放在脚边,手机静静躺在里面。
他嘴里哼着歌,是村口喇叭版的《好运来》,跑调严重。
夕阳照在通知单上,“五百万元”几个字反着光。
黑狗趴在他旁边,尾巴轻轻摆动。
远处,几辆工程车正往村里开,车斗里装着水泥和钢筋。
罗段勇抬起手,把帽子拉下来半遮住脸。
他的手指还在敲着大腿,打着刚才那首歌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