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骁把车费递给司机,出租车开走。他站在汽修厂门口,铁门半开,里面几个孩子正围着一台报废发动机敲打。王磊蹲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一把旧扳手,脸蹭得有点黑。
他走进去,孩子们抬头看。有人喊:“陈老师回来了!”
陈骁没说话,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新螺丝刀,递到王磊手里。王磊愣了一下,接过,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笑:“谢谢!”
“先拆油底壳。”陈骁说,“记住,慢一点,听声音。”
王磊点头,和其他孩子一起继续干活。陈骁走到角落的工作台前,打开工具箱,取出几片彩色玻璃。这些是核废料固化后的安全材料,经过处理能透光,常被用来做教学道具。
他把玻璃片一块块摆在地上,调整角度。太阳刚升起来,光线斜照进院子。他用激光焊接仪微调支架,固定每一片玻璃的位置。
“陈老师,这是要做什么?”一个孩子问。
“等会儿就知道了。”他说。
孩子们一边拆发动机,一边偷看那边的装置。过了十几分钟,阳光穿过玻璃,在墙上慢慢映出一道弯曲的光影。那形状像一条龙,从地面蜿蜒爬向屋顶。
“哇!”有孩子跳起来,“是龙!真的是一条龙!”
其他人也围过去,挤成一团。王磊举着手里的笔记本,照着墙上的图案画下来。
陈骁站在一旁,看着那道光影。他的手套上有油渍,刚才扶支架时在玻璃边留下了一道印子。那印子刚好落在龙的眼睛位置。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三个人走进院子,穿的是教育局的制服。领头的男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停课通知书”。
“谁负责这里?”他问。
没人回答。孩子们安静下来,但没人散开。
陈骁走过去,站在他们前面。“我。”
男人打量他一眼。“你是教师资格证?办学许可?安全备案?哪一样有?”
陈骁不说话,转身对孩子们说:“谁还记得昨天讲的裂变反应式?”
王磊举手:“铀-235加中子,生成钡和氪,再放出三个中子,释放能量。”
“半衰期怎么算?”陈骁问。
“T等于ln2除以λ。”另一个孩子接上,“λ是衰变常数。”
“核电站为什么用石墨做慢化剂?”
“因为碳原子质量接近中子,能有效减速中子而不吸收太多。”
问题一个接一个,孩子们抢着回答。声音整齐,没有卡顿。教育局的人听着,脸色变了。
领队的目光从孩子们脸上移到墙上。那条龙还在,阳光稳定地照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墙角刻着一行字:匠人陈骁,核你有缘。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身后有人小声说:“这地方没注册,也没报备,按流程得立刻关停。”
领队没动。他又看了一圈:破旧的棚子,满地工具,沾油的图纸铺在桌上,几个孩子蹲在地上拼零件,还有墙上那条光做的龙。
最后他把手里的通知书折起来,放进公文包。
“走吧。”他说。
三人转身离开。铁门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孩子们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墙边看光影。
“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上课?”一个孩子问。
“因为他们怕不懂的东西。”陈骁说,“但他们忘了,孩子什么都能学。”
王磊跑过来,手里拿着刚才画的图。“陈老师,我能把这个带回家吗?”
“当然。”他说,“下次带作业来,我给你改。”
“我要学造反应堆!”
“先学会换机油。”
孩子们笑了。陈骁也笑了笑。他坐到工作台前,从包里拿出一台报废的遥控车。车身裂了,电池仓变形。他拧开螺丝,检查线路。
“这个能修好吗?”王磊蹲在他旁边问。
“能。”他说,“还能让它干点别的事。”
“干什么?”
“钓鱼。”
“啊?”
“钓大鱼。”他抬头,“比如,想偷技术的人。”
王磊不太懂,但还是点头。他看着陈骁把微型电路板拆出来,换上新的元件。焊接时火花一闪,很短。
外面天色亮了。街上开始有行人走过。便利店老板探头看了看,笑着摇摇头,继续擦柜台。
陈骁把修好的遥控车放在地上,按下启动键。轮子转了一下,停住。他又调了调频率,再按一次。这次车平稳地向前开了一段,撞到墙停下。
“明天就能跑了。”他说。
王磊伸手想碰,被他拦住。“别碰电池。里面有高压。”
“那你教我怎么修?”
“第一课,认识电阻。”他拿起一个小零件,“颜色代表数值。黑棕红橙黄绿蓝紫灰白,记住了吗?”
“记住了!”
“错了重来十遍。”
孩子们围上来,争着要看电阻。陈骁把零件分给他们,一个个教。阳光移了位置,墙上的龙渐渐变淡,最后消失。
他没抬头看时间。工具包放在脚边,红笔还握在手里。他把遥控车翻过来,准备改装信号模块。
王磊突然说:“陈老师,那些人还会回来吗?”
“哪个?”
“刚才那个拿通知的人。”
“不知道。”他说,“但他们要是再来,你就背公式给他们听。”
“要是他们不信呢?”
陈骁停下动作,看着他。“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科学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