泵机的轰鸣声还在耳边回荡，陈骁站在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B区预热程序已经运行了四十分钟，温度曲线平稳上升，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波动。
他左手握着螺丝刀，轻轻敲了敲操作台边缘。耳机里传来冷却管水流的声音，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他把音量调大一点，闭上眼听了几秒，然后睁开，伸手在键盘上敲入一串指令，手动微调了三号阀门的开合度。
“行了。”他说。
旁边的工程师立刻查看监控画面，“压力稳定了，流量正常，全系统运转无误。”
陈骁摘下耳机，顺手塞进工装裤口袋。手套有点湿，他没在意，走到主控台侧面检查冷却回路接口。密封圈换过之后果然好用了，滴水未漏。
外面天光大亮，阳光照进控制室，落在那块刻着字的小金属牌上。“匠人陈骁，核你有缘”七个字清晰可见。他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蹭了下表面的灰尘。
这时候对讲机响了。
“陈工，供热公司刚打来电话，说市民热线炸了。”
“什么情况？”
“老百姓都在打电话，说家里暖气太热，有人开着窗睡觉。”
陈骁愣了一下，“让他们关小阀门就行。”
“问题是……人家不是投诉，是感谢。电话打爆了，市长热线都被占满了。”
他皱眉，“不至于吧。”
“真不骗你。有个老太太说，她三十年没见过这么暖和的冬天，激动得哭了。”
陈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修过潜艇反应堆，拆过核阀，现在居然能让一个陌生人哭出来。
他没再接话，转身去检查下一组数据。
十分钟后，一辆采访车停在供热站门口，记者扛着摄像机就想往里冲。保安拦住他们，说现场不能拍摄。
“我们就是想见见那位‘供暖革命总设计师’！”记者喊。
“谁？”值班员问。
“网上都传开了，说是退役核潜艇改的供暖系统，设计者是个穿军绿裤子的技术员！”
值班员回头看了眼控制室，陈骁正蹲在地上查线路，头都没抬。
他走出来，摆摆手，“没人叫设计师，这儿就一群修锅炉的。”
记者不死心，“那能拍一段吗？让全国人民知道是谁让我们过上了暖冬！”
“不行。”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骁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蓝帆布手套重新戴好，指节处的缝线又开了点。
“别喊我英雄，就是个修锅炉的。”他说完，拧开下一个检修盖板。
记者被劝走了。车开远后，值班员小声嘀咕：“您要是不说，谁能知道真是您干的？”
陈骁没理他。他正在看一组冷却水温数据，发现A区升温比预计快了0.3度。他掏出激光焊接仪，改装成便携测温探头，插进管道接口测试。
结果出来，是保温层有轻微破损。
他记下坐标，准备等会儿去外场补漏。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是苏婉柔发来的消息：“我下午到。”
他回了个“好”，又补了一句：“带厚衣服，外面冷。”
刚发出去，对方立刻打来电话。
“你昨天为什么把手套放在我保温杯旁边？”她的声音很直接。
陈骁站在阳光下，左手还拿着螺丝刀，右手接电话。
“我以为你会自己拿走。”
“那是我的杯子。”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放？”
“我没碰你的杯子。”
“手套上有油渍。”
“我会洗。”
“这不是洗不洗的问题。”
他沉默两秒，“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电话那头也停顿了。几秒后她说：“下午见面再说。”
通话结束。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了眼天空。阳光刺眼，但他没躲。远处居民楼的窗户反射着光，一片片亮晶晶的，像是整座城市都在发热。
他转身走回设备间，取出工具包，开始准备外场维修要用的材料。胶条、密封膏、绝缘布，一样样放进包里。最后他把那支红笔塞进侧袋——上次她没收旧手套时留下的，一直没还。
中午时分，市供热中心召开紧急会议。
“数据显示，全市平均室温达到26.5度，最高31度，能耗却下降了28%。”技术主管念着报告，“热源来自三个地下反应堆站点，全部由退役核潜艇动力舱改造而成。”
会议室一片安静。
“谁批的项目？”有人问。
“没有立项记录。”
“那谁设计的？”
“初步排查，指向一个人——陈骁，军工研究所前技术员，高中学历，擅长逆向工程。”
“他有没有资质？”
“按标准流程，没有。”
“可系统运行完美，辐射值为零，故障率为负。”
“什么叫故障率为负？”
“意思是，它比设计预期还要稳定。”
所有人面面相觑。
“这算违规操作吧？”
“违规？这是奇迹。”
与此同时，沿海某小区。
王大爷坐在沙发上，光着膀子看电视。孙子抱着冰棍跑进来，“爷爷你不冷吗？”
“冷？我都出汗了！这暖气太猛了！”
“爸爸说以前冬天要穿两件毛衣，现在一件卫衣就够了。”
“可不是嘛。”王大爷拿起手机，“我要给市长热线打个电话。”
“干嘛呀？”
“表扬啊！这种好事不说，还等啥时候说？”
电话接通那一刻，排队等候的人数显示：**1,872人**。
而在另一栋楼里，一位年轻妈妈正用手机直播。
“家人们看看，我家温度计显示29度！根本不用开空调！热源据说是核潜艇改的！幕后英雄叫陈骁！点赞给他刷起来！”
弹幕瞬间爆炸：
【真的假的？核潜艇供暖？】
【我查了，政府没发公告，但多个小区实测温度超高！】
【那个名字我听过，好像是搞军工的？】
【牛啊！这才是科技为民！】
网络上，“#核潜艇供暖#”话题悄然登上热搜榜第七位。
供热站内，陈骁完成了外场保温修补。他收起工具，正准备回控制室，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喧闹。
几个工人围在公告栏前，指着一张刚贴出的通知。
“听说了吗？上面要派专家组来调查咱们这个系统！说是有安全隐患！”
“胡扯！我家孩子这两天都没咳过一声！”
“专家懂个啥？陈工修的东西能有问题？”
陈骁走过去，扫了一眼通知内容。确实是上级单位下发的安全审查文件。
他没说话，只是掏出随身携带的微型打印机，在一张小纸条上打了几行字，贴在通知旁边。
纸条上写着：
“反应堆屏蔽层厚度：1.8米混凝土+0.5米铅板
冷却水循环路径：三级过滤+实时监测
辐射泄漏风险：0.0001纳西弗/小时（背景值）
如仍有疑虑，请自行查阅IAEA国际安全标准第4.7条。”
落款是：**一个修锅炉的**。
工人们看完，哈哈大笑。
“陈工，您这回复绝了！”
“专家来了也得服气。”
他摇摇头，转身往控制室走。
路过那块金属牌时，他又停下脚步。阳光正好照在上面，字迹泛着微光。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核你有缘”四个字。
然后收回手，推门进入控制室。
主屏幕显示，全城供热系统运行正常。各区域温度分布均匀，能源利用率创下历史新高。
他坐下来，打开日志记录界面，开始填写今日维护报告。
刚写到一半，对讲机响起。
“陈工，苏教授到了，在门口等着。”
他抬头看了眼时间：**13:47**。
放下笔，起身往外走。
走廊灯光有些暗，脚步声清晰可闻。
他走到大门处，拉开铁门。
苏婉柔站在外面，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一个银色仪器箱，头发被风吹乱了一缕。
她看着他，开口第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不生气，就可以随便把手套放在我东西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