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抖。他原本想问那个女老师是谁，可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屏幕上的孩子笑了，背着书包跑进学堂，阳光照在她脸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他的眼眶突然热了。
这不是他小时候见过的光景。那时候他在濠州，饿得躺在路边，连口水都喝不上。娘死得早，爹病得起不来床，一家人活活被地主赶出村子。他记得自己跪着求一口饭吃，换来的是一脚踹在胸口。
可现在，那些孩子有鞋穿，有书念，有人蹲下身子给他们系鞋带。
那双手……干净，有力，动作轻柔。不像他的手，满是老茧和伤疤，握刀握了一辈子。
他忽然想到马秀英临死前说的话：“咱的孩子要是能读书就好了。”
儿子标没能活下来，孙子炆太软，撑不住江山。他操心了一辈子，防这个防那个，最后还是让老四动了刀兵。他恨过，恼过，觉得朱棣坏了规矩，不讲伦常。可现在看，也许……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把大明扛起来。
画面又跳到了朱棣回京那天。
百官跪迎，钟鼓齐鸣。朱棣骑在马上，腿瘸，走路一拐一拐的，但腰杆挺得笔直。他没穿龙袍，只披了件玄色战甲，身上还带着血迹。可没人敢抬头看他一眼。
朱元璋看着看着，鼻子一酸。
那是他的种啊。
一样的倔，一样的狠，一样的不信命。别人说他出身低贱，做不了皇帝，他偏就坐上了龙椅。朱棣被人骂篡位逆子，可他也真把天下稳住了。
“咱的老朱家……还有人能打江山，也能守江山。”他低声说，声音有点哑。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龙椅扶手上，溅起一点微不可察的水花。
嬴政坐在咸阳宫高台，眼角余光扫到朱元璋的动作。他眉头一动，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竹简轻轻放在案上。刚才他还想着要建机械坊、设典籍司，要把秦国变成铁打的机器。可看到朱元璋落泪，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再强的国，没人传，也是白搭。
他想起自己统一天下后，天天找仙人炼丹，盼着长生不死。可儿子扶苏早早死了，胡亥不成器，最后秦二世而亡。他拼了一辈子，结果三代都没走完。
“血脉这事……”他喃喃了一句，又闭了嘴。
刘彻坐在未央宫案前，手里还抓着笔。他刚写下一条新策令，说要派使者每年去西域联络感情。可现在，他一个字也不想写了。
他想起太子刘据。那孩子仁厚，懂礼，会打仗，本该是他最好的接班人。可巫蛊之祸一起，京城乱了套，父子相疑，最后刘据自尽于城外破庙。等他醒悟过来，已经晚了。
“虎父无犬子？”他冷笑一声，又叹了口气，“可虎父若错信小人，犬子也能逼死亲儿。”
李世民坐在太极殿内，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他一直觉得自己传位还算顺利。虽然废了承乾，立了治儿，但好歹是亲儿子，也没闹出大乱子。可看了朱棣这一生，他才发现，真正的考验不在夺位，而在能不能扛住内外压力，把国家往前推。
朱棣杀了那么多人，改了祖制，可百姓日子好了，边疆稳了，船队都开到西洋去了。这算不算孝？算不算忠？
他嘴角微微扬了扬。也许，有些事不能只看手段，还得看结果。
赵匡胤低头看着自己刚写下的八个字：教育与军工并重。他本来还想画个机关图，把风车和战车结合起来。可现在，他只想看看朱元璋。
那个从乞丐做起的皇帝，此刻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亮得吓人。他不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开国君主，更像是一个终于看到希望的父亲。
赵匡胤默默把纸条折好，塞进袖子里。他自己黄袍加身，靠的是兵变，不是血缘。他弟弟光义后来继位，有人说不清不楚。他一直怕宋朝传不远，生怕哪天又出个陈桥兵变。
可今天他明白了，只要江山有人真心去守，手段如何，反倒没那么重要。
屏幕上，孩子们正在朗读课文。
“我们是新时代的接班人。”
朱元璋听不懂“新时代”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接班人”三个字。那是他当年亲手教给太子的话——“你要替我接着干下去”。
可太子没机会干，孙子也没干成。只有朱棣，不仅接了，还接得比谁都稳。
他慢慢收回手，不再指着屏幕。双手缓缓握紧，放在膝盖上。指甲掐进掌心，有点疼，但他不在乎。
他知道，自己以前太狠了。为了稳住江山，杀了功臣，砍了大臣，连亲戚都不放过。他以为这样就能万世永固。可现在看，真正能让王朝延续的，不是杀戮，而是有人愿意站出来，担起这份重担。
哪怕这个人，曾经让他愤怒，让他失望。
嬴政忽然开口：“寡人也要办学堂。”
刘彻抬眼：“师资从哪来？”
李世民道：“先选一批年轻官员去学，回来当先生。”
赵匡胤点头：“退伍将士也可以教武艺。”
朱元璋没说话，但他听着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他看见视频里有个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字。孩子们跟着念，声音整齐。教室干净，桌椅排得整整齐齐，墙上贴着画，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想起自己当年在皇觉寺扫地的时候，偷偷捡了片破木板，用炭条写“朱元璋”三个字。他不会写，歪歪扭扭，像虫爬。
可现在的孩子，六岁就上学，老师教他们一笔一划。
他的胸口又闷了一下。
如果标能活到这时候，是不是也能坐在教室里读书？如果炆从小就这么学，会不会变得更有胆识，更懂权谋？
他不敢想下去。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朱棣带来的。没有朱棣打赢靖难，迁都北京，整顿军备，下西洋立威，就没有后来的太平日子。
那个瘸腿的儿子，走得比谁都稳。
画面切换，出现一座图书馆。学生排队借书，安静有序。有人抱着厚厚的历史书，有人拿着科技杂志。角落里，一个老人戴着老花镜，正在翻《明史》。
书页翻开，一行字清晰可见：“明成祖朱棣，太祖第四子，年号永乐，开创永乐盛世。”
朱元璋猛地吸了一口气。
这是正史！不是野史，不是删改过的记录，是堂堂正正写下来的功绩！
他一辈子都在改史书，删掉对自己不利的记载，把对手说得十恶不赦。可到了朱棣这儿，后人不但没抹黑他，反而把他列为一代雄主。
这才是真正的胜利。
赢的不是一场战争，而是千秋万代的名声。
他的肩膀松了下来，不再紧绷。多年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原来，他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原来，只要血脉不断，总有人能接过刀枪，扛起江山。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虚空中的屏幕，眼神变了。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怀疑，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认可。
“老四……”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你比咱想的，强多了。”
其他人听见这话，全都安静下来。
嬴政捏紧了拳头，似乎在想秦国若有这样的后人，会不会多传几百年。
刘彻望着灯影，仿佛看见刘据站在校场点兵。
李世民轻轻点头，像是认可了某种传承的必然。
赵匡胤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新的批注：立国靠兵，传国靠人。
程超坐在宿舍椅子上，盯着手机屏幕。他发现朱元璋的情绪数据飙升到了顶峰，心跳频率异常，呼吸波动剧烈。其他几位帝王也有不同程度的情绪起伏，但最明显的，还是那个穿着补丁衣服出身的明朝开国皇帝。
他没关视频，也没换内容。他知道，这一刻不能打断。
有些东西，比知识更重要。
那是血脉相连的认同，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重新认识，是一个帝王对继承者的最终托付。
屏幕继续播放。
一群小学生站在烈士纪念碑前献花。领头的孩子举起右手宣誓：“铭记历史，振兴中华。”
朱元璋看不懂“振兴中华”是什么意思，但他看懂了孩子们脸上的认真。那种神情，像极了当年他带着红巾军攻下金陵时的样子——眼里有火，心里有光。
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胸。
那里曾经插过一支箭，差点要了他的命。
可现在，他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重新烧了起来。
不是怒火，不是杀意，是一种久违的、滚烫的东西。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问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