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轿车无声地行驶在返回顶层公寓的路上。车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却无法驱散车内弥漫的、混合着疲惫与某种奇异兴奋的沉默。
颜易词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倦色。灵魂层面的共鸣消耗远超体力透支，那种两个强大意识强行融合又剥离的过程，如同将灵魂撕裂又重组，带来的精神上的虚弱感挥之不去。
余止的灵体蜷缩在旁边的座位上，光芒比平时黯淡了许多，形态也有些不稳定，像是信号微弱的全息投影。她同样沉默着，似乎在消化着今晚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短暂却刻骨铭心的灵魂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颜易词缓缓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开口，打破了沉寂：
“那种灵魂共鸣……还能再次做到吗？”
余止的灵体波动了一下，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她带着不确定的语气回应：“不知道。刚才那种情况太特殊了，是在外部巨大压力和生死危机下，我们双方都完全放开防御才达成的……奇迹。刻意去模仿，恐怕很难。”
颜易词微微颔首。和他预想的差不多。那种状态可遇不可求，但至少证明了一条可行的路径——当他们真正同心协力时，能够爆发出足以短暂抗衡“皞”直接干预的力量。
“那个骰子……”他转而问道，“你感知到的具体是什么？”
提到这个，余止的精神似乎振作了一些：“很阴损的东西。它不是直接攻击肉体，而是干扰甚至短暂篡改你自身的‘运气’或者说‘生命轨迹’。在它的影响下，你可能喝凉水都塞牙，平地走路都会摔断脖子。是规则层面的扭曲攻击。”
“看来，‘皞’为了清除我，已经开始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颜易词眼神冰冷。前世的“剧情杀”虽然残酷，但大多还遵循着基本的逻辑和物理规则，像今晚这种直接动用“诅咒物”的情况，极其罕见。
“这说明你的反抗，真正触痛它了。”余止分析道，“它感觉到了你这个‘BUG’正在变得难以用常规手段清理，所以不惜消耗更大能量，动用更高权限。”
这是危机，也是印证。印证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赵轩……”颜易词沉吟道，“他只是一个被推上前台的执行者。能接触到并使用那种等级的诅咒物，他背后肯定有‘皞’更直接的代言人，或者……某个被它掌控的特殊组织。”
“需要查。”余止言简意赅。
“我会安排。”颜易词记下了这一点。追查诅咒物的来源，可能是一条揪出“皞”更多马脚的重要线索。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充满隔阂，反而像是一种共同思考时的静谧。
良久，余止忽然轻声问道：“喂，颜易词。”
“嗯？”
“你当时……怎么想到要那样做的？”她指的是让她放开防御，进行灵魂共鸣那个疯狂的决定。
颜易词沉默了片刻，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缓缓道：“直觉。”
“直觉？”
“嗯。”他收回目光，看向身旁那黯淡的灵体，眼神复杂，“那一刻，我没有时间权衡利弊。我只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存在，可能不会在我背后捅刀，可能愿意和我一起赌上一切去对抗命运……那只能是你。”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煽情，没有夸张，只是在陈述一个在他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余止的灵体猛地一颤，光芒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调侃的话，比如“房东你终于会说句人话了”，或者“少肉麻了”，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最终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在那个生死一线的瞬间，他们之间建立的，是超越了利益、甚至超越了生死的绝对信任。
这种信任，是在那一百三十七次背叛与绝望中，从未有过的奢侈。
“……笨蛋。”最终，她只是低低地骂了一句，将半透明的脸转向车窗外，不再看他。
颜易词也没有再说话。
车子驶入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专用的电梯无声地上升，直达顶层。
回到空旷安静的公寓，熟悉的环境让两人紧绷的神经都稍微放松了一些。
颜易词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扯开领结，第一次在这个“家”里，流露出如此明显的、不设防的疲惫姿态。
余止飘到酒柜前，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酒瓶，忽然道：“喂，我想喝酒。”
颜易词愣了一下，看向她：“灵魂状态能喝？”
“不知道。”余止理直气壮，“但我想试试。就当……庆祝我们第一次联手，没被那个狗屁‘世界意识’干掉。”
颜易词看着她那难得流露出几分……类似于“任性”的情绪，沉默了几秒，走到酒柜前，取出了那瓶她昨晚嫌弃过的威士忌，又拿了两个杯子。
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然后将另一个杯子放在余止灵魂体面前的吧台上，也给她倒了一点点琥珀色的液体。
余止尝试着伸出手，半透明的手指却直接穿过了杯壁。
她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强求。她只是飘在那里，看着那杯在灯光下荡漾着诱人光泽的酒液，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它的滋味。
颜易词拿起自己的酒杯，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看着杯壁上挂着的酒痕。
“今天，”他缓缓开口，打破了寂静，“谢谢。”
余止哼了一声：“谢什么？谢我没让你的房子塌了？”
“谢谢你的警示。”颜易词看向她，目光认真，“谢谢你的信任。”
余止沉默了一下，然后，她用一种近乎耳语般的声音，轻轻地说：
“也谢谢你……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发疯。”
颜易词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他抬起酒杯，向着她那无法碰触的杯子的方向，微微示意。
然后，将杯中那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喉咙里火烧般的灼热感，仿佛驱散了一些灵魂深处的寒意。
余止看着他的动作，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尽管她无法品尝，但此刻，她似乎也尝到了一点……名为“盟友”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