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越走越近,平板在手,目光锁定苏清晏。她没动,手指轻轻滑过手机屏幕,锁屏瞬间完成。
“王主任。”她微微低头,“我正准备去档案室报到。”
王浩站定,距离一米半,不多不少,刚好能看清她手里有没有拿不该拿的东西。
“你在这儿站很久了。”他说。
“刚看完排班表。”苏清晏从白大褂口袋里抽出一张纸,上面是她默写的轮岗安排,“内科今天查房,我能跟一下吗?法学院老师说,临床实践才是医学基础。”
王浩眯眼:“你是法律系的?”
“辅修过医疗法规。”她语气自然,“实习医生也要懂责任边界,对吧?”
他盯着她三秒,忽然笑了下:“行,跟我走。但别乱碰病历,也别随便问患者问题。”
“明白。”她点头,“只看,不问。”
队伍在走廊集结,护士们站成一列,低着头等指令。苏清晏混进末尾,眼睛却不停扫视——病房门牌、交接记录本、药车上的标签。
查房开始。
第一间病房住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瘦得脱形。床头卡写着“胃癌术后”,入院时间是三天前。苏清晏瞥见护理记录:术后第一天生命体征平稳,第二天凌晨突发呼吸衰竭,抢救无效死亡。
“才两天?”她在心里记下。
下一个患者是糖尿病并发症,手术顺利,结果当晚心跳骤停。再下一个,胆囊切除,术后感染扩散,二十四小时内转入ICU后宣告不治。
七间病房走完,五个出院,两个死亡。没有一个住院超过四天。
苏清晏低头翻笔记本,快速计算:平均住院时长2.3天,术后死亡率40%。这数字不对。正常医院同类手术死亡率不到5%。
她抬头看王浩。他正在给一个年轻护士讲解“术后监护要点”,语气温和,条理清晰,像极了教科书里的模范医生。
可越完美,越可疑。
查到第四层时,她注意到一件事:所有死亡患者的家属都没出现在病房。而那些活着出院的,大多带着孩子或老人,缴费单上没有“特别服务费”这一项。
她想起昨天那个抱着骨灰盒的老妇人。
八千块,买不来命,只买来一句“我们尽力了”。
中午休息时间,她溜到护士站外围,假装整理实习手册,实则偷看交接班记录。一页纸上写着“408床陈国强,预缴特别护理费到账,按流程执行”。
陈国强!就是昨晚登记簿上那个名字!
她心跳加快,表面不动声色,掏出笔在本子角落画了个圈,旁边写“408”。
这时,王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苏医生,吃饭了吗?”
她合上本子转身:“正打算去。”
“食堂在一楼。”他说,“不过提醒你,有些事,看得太多,吃得就不香了。”
“我胃口一向好。”她笑了笑,“而且我喜欢把问题吃透。”
王浩眼神微动,没接话,转身走了。
下午继续查房。
这次她主动开口:“王主任,我能帮忙整理出院病历吗?想学学怎么写规范病例。”
王浩看了她一眼,点头:“可以,但只能看封面和基本信息,详细内容不能复印,也不能拍照。”
“理解。”她说,“只是学习。”
一名护士被指派“协助”她。两人坐在资料室,苏清晏一页页翻过出院记录,悄悄记下关键信息:
- 患者年龄集中在50岁以上
- 多数来自郊区或农村
- 手术类型普通,风险低
- 死亡原因统一为“突发多器官衰竭”或“急性感染”
- 缴纳“特别服务费”的全部死亡
逻辑闭环了。
这不是误诊,是筛选目标——低收入、关系简单、家属不懂医的患者,最容易成为“自然死亡”的牺牲品。
她突然想到什么,问护士:“这些药是谁配送的?”
护士抬头:“药房统一发,每天早晚各一次。”
“那利安妥呢?这个药用得多吗?”
护士表情一僵:“没听过。”
“哦。”苏清晏装作记笔记,“可能我记错了。”
但她心里清楚:有问题的药,不会出现在正式名单上。
傍晚,她回到走廊,假装去卫生间,路过消防通道时再次确认那张便签还在口袋里。
“别信王浩,他在帮他们洗数据。”
字迹确实像林晚日记里的。但这不可能。林晚是上个世界的当事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除非……这不是巧合。
她正想着,王浩从拐角走来,手里还是那台平板。
“苏医生。”他停下,“你今天问了不少问题。”
“学习嘛。”她语气轻松,“总得知道哪里容易出错。”
“你知道最多的问题是什么吗?”他忽然问。
“什么?”
“为什么明明手术成功,病人还是会死。”他盯着她,“你说呢?”
苏清晏笑了:“因为有人不想让他们活。”
王浩瞳孔缩了一下。
她立刻补了一句:“我是说,术后管理不到位,等于前功尽弃。比如用药混乱、监测疏忽,都会导致意外。”
他沉默两秒:“你很会说话。”
“法学院教的。”她说,“事实要包装得让人听得进去,才有用。”
他没再追问,但脚步没动,挡在她面前。
“明天你值夜班。”他说,“跟陈雪护士一组,在三楼观察区。”
“好啊。”她点头,“正好看看夜间护理流程。”
“记住。”他声音压低,“不该看的,别看。不该改的,别动。否则,连实习资格都保不住。”
“我只做分内事。”她看着他,“但分内的事,我会做到底。”
王浩转身离开,白大褂摆动,背影笔直。
苏清晏站在原地,打开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把之前画的三个圈连成一条线,写下四个字:**定制死亡**。
然后她撕下那张便签,夹进本子里,顺手摸出手机,设定凌晨两点的闹钟。
夜班,才是真相开始的时间。
她走出医院大门时天已经黑了。街边小吃摊冒着热气,她买了碗馄饨,蹲在马路牙子上吃完。
回到宿舍,她把今天的记录重新梳理:
1. 高周转率 + 低住院时长 → 加速床位回收
2. 特别服务费 + 集中死亡 → 收钱杀人套餐
3. 低收入患者为主 → 犯罪成本最低
4. 利安妥未登记 → 黑市药物投毒嫌疑
5. 王浩清洗数据 → 医疗合规外衣下的系统性谋杀
每一步都踩在规则边缘,却又利用规则杀人。
她最讨厌这种人——不是蛮横无理,而是用专业掩盖恶行。
就像法官穿黑袍判死刑,其实刀早就藏在袖子里。
第二天一早,她准时到岗。
陈雪看见她,脸色有点白:“你真来值夜班?”
“当然。”苏清晏换上白大褂,“不是说好一起?”
“我是说……”陈雪压低声音,“昨晚307房那个老太太,本来没事的,突然心梗走了。”
“医院常有意外。”苏清晏平静地说,“但太频繁,就不是意外了。”
陈雪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晚上八点,查房结束。
苏清晏坐在护士站外的小桌旁,假装写值班日志。实际上,她在记录每一个进出307病房的人。
十一点半,一名药剂师模样的人送来一个密封袋,交给值班护士,说了句“特殊用药”,就走了。
苏清晏起身,走到垃圾桶旁,假装扔废纸,迅速拍下袋子上的标签。
上面写着:**利安妥,批号XN-937**。
和她昨天记下的完全一致。
她回到座位,心跳加快。
终于抓到证据链的一环了。
十二点十五分,陈雪推着药车走向307病房。
苏清晏悄悄跟上去。
门虚掩着,她透过缝隙看到陈雪拿出一支注射液,注入患者静脉。
液体透明,但瓶身没有任何医院标识。
她正要拿出手机录像,陈雪突然回头。
四目相对。
苏清晏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体温记录表。
“我来补交今晚的巡查记录。”她面不改色,“顺便看看307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