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你的骨头!”
这句混着血沫和灼热鼻息的呓语,像一根烧红的、生锈的钉子,狠狠楔进了天兵校尉的骄傲里。
他被压下来了。
被一只他眼中的虫子,一只肮脏的、癫狂的、本该被一脚碾死的牲畜,用最原始、最不讲道理的蛮力,死死地,一寸寸地,压向了地面。
压向了那座由万千恐惧和怨恨堆砌而成的、正在发出细微“咯吱”声,仿佛每一根指骨都在伸懒腰般活过来的白骨之山!
“吼——!”
天兵校尉发出了夹杂着屈辱和暴怒的咆哮,他身上那层圣洁的金光疯狂爆闪,试图将身上这块黏人的、发疯的烂肉彻底净化。
但没用。
疯虎身上那燃烧的血焰,像有了自己的生命,贪婪地舔舐着、吞噬着那金光。
神圣的力量,成了助燃的油。
他爪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咯吱……咯吱吱……”
法则兵符上的裂痕,像蛛网般蔓延,那声音,比刮擦骨头还要刺耳。
“不——!”
天兵校尉感觉到了,某种与他生命相连的东西,正在崩碎。
那不是法宝。
那是他的“权柄”,是天庭赐予他、让他能代天行罚的“规矩”本身!
他不能让它碎!
他放弃了钉在疯虎体内的长戈,试图用另一只手去掰开那只该死的、亵渎神明的爪子。
但,晚了。
疯虎看着他那张因惊骇而剧烈波动的光脸,咧开了嘴。
那笑容,像井底那个饥饿的孩子,终于等到了自己的晚餐。
“崩!”
这个字,不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是他五指并拢,猛然发力时,那枚兵符发出的、清脆的、最后的哀鸣!
法则兵符,碎了!
在兵符崩碎的瞬间。
“嘶啦——————!”
天兵校尉胸前那身由天界神铁铸就、万法不侵的银甲,连同他“神”的躯体,被疯虎那只燃烧着血焰的爪子,从中间,硬生生,扯成了两半!
没有鲜血。
没有内脏。
只有……光。
无数金色的、细碎的、夹杂着天道符文残片的“光屑”,从他被撕开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像一场盛大而又荒谬的金色暴雨,兜头盖脸地泼了疯虎一身。
天兵校尉的世界,变成了无数闪烁的碎片,然后,归于永恒的虚无。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只疯虎,在那漫天光雨中,一把抓住了他崩碎的权柄核心。
那块最大的、还在燃烧着神圣火焰的法则兵符碎片。
疯虎抓着那块滚烫的“骨头”,看都没看,直接塞进了自己那张还在淌血的嘴里。
“咔嚓!”
“咔嚓!咔嚓!”
他嚼着。
像在嚼一块又硬又脆的、带着焦糖味的糖块。
金色的神圣火焰,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在他的下巴上烧出“滋滋”的焦痕。
他不觉得痛。
只觉得……香。
一股“规则”的、冷冰冰的、却又回味无穷的香。
好吃。
一块滚烫的碎片,顺着喉管滑了下去。
“轰——!”
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精纯的能量洪流,在他丹田那个漆黑的磨盘里轰然炸开!
那不是煞气,不是妖力,也不是怨念。
是“规则”本身。
是构成这个世界运转的一部分。
裂窍境的壁垒,在这股霸道的力量冲击下,像被洪水冲垮的沙堤,轰然倒塌。一股更强横、更蛮不讲理、带着一丝“言出法随”意味的扭曲力量,在他体内野蛮生长。
逆法境……成了!
就在这时。
“嗡……”
他脑子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名为“疯狂”的弦,断了。
【癫狂·焚心】的持续时间,到了。
世界,不再扭曲。墙壁像呕吐般停止了流淌。骨山也重新死寂。空气中那若有似无的孩童哭嚎和诡笑,戛然而止。
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然后,是反噬。
“噗通。”
疯虎的身体,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皮囊,软软地瘫倒在地。
全属性-20%的虚弱感,瞬间将他淹没。
但他感觉到的,远不止如此。
是空。
是身体被彻底榨干后,连灵魂都变得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被一阵风吹散的空。
他躺在冰冷的、混杂着碎骨和血污的地上,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胸口那个被长戈贯穿的、焦黑的窟窿,还在冒着青烟。流出的血,冰冷、黏稠,带着一股肉被烧焦后又浸了水的腐败气味。
【癫狂·焚心】状态下免疫的痛楚,此刻像潮水般倒灌回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抽搐。
他想动,想爬起来,想去把剩下的那些“光屑”都舔干净。
但他动不了。
像被钉在棺材里的尸体。
眼皮,重得像两块山。
意识,正在一点点沉入冰冷、黑暗的深海。
要死了……?
就这么……睡过去了?
不……
老子的仇……
孩子的骨头……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对抗着那股要把他拖入永眠的疲惫。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瞬间。
一股全新的气息,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那气息,与天兵校尉那“干净”的、死板的“规矩”味,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桀骜。
一种仿佛要将这天都捅个窟窿的、无法无天、狂放不羁的桀骜。
那气息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却比天兵校尉那山岳般的神威,还要让人……心悸。
聚义厅里,那座由万妖骨堆成的骨山,在这股气息下,竟发出了细微的、像是畏惧般的“咔咔”声。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疯虎面前。
没有风。没有光。就像他本来就站在那里。
疯虎用尽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眼缝。
他看到了一双靴子。一双藕丝步云履。
向上,是锁子黄金甲,在昏暗的洞里,反射着冰冷的微光。
再向上,是一根扛在肩上的、两头金箍的乌黑铁棒。
最后,是一张毛茸茸的雷公脸。
和一双……眼睛。
一双仿佛能看穿三界六道、烧穿九幽黄泉的、金色的眼睛。
那猴子,歪着头,火眼金睛扫过这片狼藉的、如同修罗场般的聚义厅。
他看到了被撕碎的天兵神躯所化的金色光屑。看到了那座散发着无尽怨念的白骨之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滩烂泥般的、只剩半口气的疯虎身上。
他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诧异。
“啧。”
猴子咂了咂嘴,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生的、玩世不恭的懒散。
“原来搅乱天机的,是这么一只病猫。”
他把铁棒从肩上拿下,一头杵在地上,“咚”的一声闷响。
“奉玉帝老儿的法旨,还以为能碰上什么硬茬,好好打一架。”
“没想到,就你这么个玩意儿。”
他话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病猫?
玩意儿?
疯虎的意识,被这两个词,像针一样,狠狠扎了一下。一股怒火,从干涸的血脉深处,艰难地爬起。
但,下一秒。
“嗡——!嗡嗡嗡——!”
他体内的战纹,那四道已经与他灵魂融为一体的印记,毫无征兆地,疯狂震颤起来!
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恐惧。
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本能最深处的……渴望!
一种饿了几辈子的凶兽,突然闻到了世间最顶级、最鲜美、最滋补的……肉香!
这只猴子!
他身上,那股被他称作“桀骜”的气息,在战纹的感应里,呈现出了另一番模样。
那是……气运!
是庞大到无法想象、精纯到令人发指的……天命气运!
它像一颗悬在天地间的、璀璨的、滚烫的太阳!
比他吞下的所有妖丹、煞晶、甚至那枚法则兵符……加起来,还要“好吃”一万倍!
这已经不是“灵韵”了。
这是……道!
是这方天道,亲手喂养的、最肥美的一头……牲畜!
吃了他!
只要吃了他一口!
不,只要能从他身上撕下一小块皮,舔一舔那上面的血!
自己就能立刻巩固“逆法之境”,甚至能一窥那传说中的“噬道之境”!
生与死的威胁。和吞噬顶级猎物的渴望。两种极端到极致的情绪,在他那即将熄灭的意识里,疯狂地碰撞、撕扯!
威胁?死?
去他娘的!
在“吃”面前,一切都不重要!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贪婪,像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硬生生将他从死亡的边缘,又拽了回来。
他挣扎着。
用那断裂的、错位的爪子,抠着地面,发出“沙沙”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他挣扎着,一点点,一点点地,抬起了头。
那张被血污、黑泥和焦痕糊满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又充满了无尽贪婪的……笑容。
他看着那只一脸不耐烦的猴子。
就像看着一盘已经摆上餐桌、热气腾腾的、绝世的美味。
他伸出分叉的、干裂的舌头,仔仔细细地,舔了舔自己嘴唇上凝固的血痂。
然后,用一种沙哑、破败,仿佛生锈的铁片在骨头上摩擦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晰地,挤出了几个字。
“你……”
“……看起来……”
“……很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