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中央广场上却已是灯火通明，机器的低吼声与玩家们的喧哗交织在一起。
数十个半人高的金属物资箱被整齐码放在广场中央，箱体上用白色喷漆标注着简易的符号：螺旋代表畸变体骨粉，三叶草代表抗辐草提取液，盾牌则代表着由玩家“熔火”带队爆肝打造出的轻型合金护甲板。
这些护甲板虽然工艺粗糙，但用料扎实，关键部位还镶嵌了轨道猎犬的甲壳，防护能力远超市面上那些用废铁拼接的破烂货。
凌策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军用望远镜下的目光如同鹰隼，逐一审视着下方的准备工作。
他身后，苏清影踩着沉稳的步子走来，将一个厚实的金属手提箱放在他脚边。
“咔哒”一声，箱子打开，露出里面被泡沫固定的三十七支注射器。
针管内的液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宛如星空般的深蓝色，其中隐约有微光流转，正是利用墨痕提供的符文编码与珊瑚能量共振技术提纯出的最新一代“稳定型净化剂”。
“这是避难所目前能拿出的全部存货。”苏清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每一支的效果，都比上一代强了三倍不止，并且副作用降低到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理论上，只要不是重度畸变污染，一支就能将一个成年人从畸变边缘拉回来。”
凌策拿起一支，感受着针管传来的微凉触感，低声道：“这不是武器，是希望。”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容置疑，“从现在起，对外行动启用‘幽影商团’代号。所有参与者，严禁在任何外部人员面前提及‘系统’、‘玩家’、‘复活’等任何相关词汇。违者，贡献值清零，禁闭七十二小时。”
命令通过领主权限瞬间下达给每一个参与行动的玩家，他们的面板上立刻弹出了鲜红的警告提示。
一片“收到！”、“领主放心！”的回复刷屏而过。
“路线规划好了吗？”凌策转向另一侧。
那里，聋哑少女哑妞正蹲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
她用一截炭笔，在模拟的废土地形上飞快地勾勒出三条通往北方的路线。
她的手指白皙纤细，与粗粝的沙盘形成鲜明对比。
最终，她的指尖停在了一条沿着废弃地下排水渠延伸的狭窄通道上，秀气的眉头紧紧锁起。
她忽然抬起头，从旁边一名玩家腰间挂着的样本袋里，拈起一块沾染着地铁深处霉味的布条，凑到鼻尖极轻地嗅了一下。
下一秒，她像是被蝎子蛰了般猛地后退，白皙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丝厌恶。
她立刻抓起炭笔，在沙盘的排水渠路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然后双手飞快地比划起来。
一旁的老油条立刻凑上前，充当起翻译：“哑妞小姐说，这条路不对劲。除了水沟里固有的腐臭味，还有近期大量人类活动留下的汗味、食物残渣味……最关键的是，她闻到了一股非常淡，但绝对错不了的金属腥气，是‘铁腕商会’那帮孙子给他们老大的液压义肢做保养时，用的特制润滑脂的味道！”
老油条咧开一口黄牙，嘿嘿笑道：“雷屠那老小子，够狠的啊。这是算准了我们会走这条最隐蔽的路，提前埋伏好了人手。啧啧，看来您这还没出门，他就已经怕您把铁锈集市那块蛋糕给搅黄了。”
凌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怕？怕就对了。
他沉吟片刻，老油条，去散布消息，就说我们因为物资准备不足，出发时间推迟一天。”
接着，他转向沙盘，指尖重重地点在了那条被画了叉的排水渠路线上：“主力驼队，依旧走这里。但是……”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正在检查护甲板的玩家熔火，“熔火！”
“到！领主有何吩咐？”那个痴迷锻造的壮硕玩家立刻跑了过来，满脸期待。
“给你个S级任务。”凌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带五名战士职业的玩家，换上最破烂的装备，伪装成外出打野的落魄佣兵。提前一天，就从这条排水渠出发。沿途，我要你们故意留下一些战斗痕迹，丢几件破损的武器，再用畸变体的血伪造血迹，制造出你们遭遇了伏击、损失惨重后被迫折返的假象。”
熔火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凌策的意图，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懂了！演戏嘛，咱们玩家最专业了！保证给他们演一出奥斯卡级别的！”
“至于真正的‘硬通货’……”凌策的目光落在一辆刚刚完成改装的巨型净水车上，“全部藏在车底的水箱夹层里。驾驶员，换成劳工营里的老张。”
众人一愣。
老张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是第一批投靠避难所的原住民，平时负责清理废料，毫不起眼。
老油条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高！领主大人实在是高！我听说那老张头在旧时代，是专门给黑市跑地下货运的‘地老鼠’，对这片区域的每一条地下检修通道都了如指掌！比咱们的地图都准！”
凌策点了点头。
这就是他身为“领主”的优势，避难所里每一个人的背景资料，都清晰地记录在系统档案中。
三小时后，当工程队的铁锤带人对净水车做最后一轮检查时，脸色突然一变，他悄悄走到凌策身边，低声道：“领主，净水模块的能量接口有微弱的电流反冲，我怀疑……被人偷偷植入了微型信号追踪器。”
“哦？”凌策眼中寒芒一闪即逝，随即冷笑道，“果然是军需官出身，手段够脏。别动它，找个一模一样的废弃零件换上去，把真的追踪器拆下来给我。”
片刻后，一枚比米粒还小的追踪器被放在凌策掌心。
他没有捏碎它，反而对苏清影道：“清影，调配一管加入了荧光标记物，但绝对无害的净化剂。记住，味道要调得和普通饮用水一模一样。”
苏清影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凌策的意图，嘴角浮现一抹玩味的笑意：“没问题。我保证，这水的‘口感’会让他们印象深刻。”
凌策将那管特制的净化剂注入了净水车独立的供水系统循环回路，淡淡道：“让他们喝一口就知道，在这片废土上，谁才是真正的‘水源掌控者’。”
三日后，黄昏。
“铁锈集市”，一片由数百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胡乱堆叠而成的迷宫式黑市，如同废土上的一块巨大疮疤。
熔火带着他那五个“演员”，一身破烂，满脸“疲惫”地出现在集市入口。
他们才刚露面，立刻就有好几个小帮派的探子围了上来。
但他们的目光，却死死地盯在熔火等人身上那几件“不小心”露出的、明显优于市面水准的护甲零件上。
“嘿，哥们儿，这护肩哪儿搞的？手艺不错啊，能定制吗？”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凑上来，满脸贪婪。
熔火斜了他一眼，从嘴里取下嚼烂的草根，懒洋洋地吐在地上：“肝出来的。你要是也想有，去西边的废弃地铁线上刷两天轨道猎犬试试？运气好，一天就能出图纸。”
那人听得一头雾水，“肝”？
“刷”？
“出图纸”？
这都是什么黑话？
但“轨道猎犬”四个字他是听懂了，那可是能轻易撕碎越野车的E级畸变体！
这帮看起来落魄的家伙，竟然是去猎杀那种怪物的狠角色？
一时间，周围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变了，从贪婪变成了敬畏。
当夜，集市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雷屠亲率着他那支装备精良的武装商队，如同乌云般压境，十几辆装甲货车直接堵死了集市的主入口。
他那只闪着金属寒光的液压义肢在火光下格外狰狞，扩音器里传出他狠厉的声音：“奉‘聚落联盟’临时协定，彻查所有携带‘邪神供奉者’违禁品的商队！所有人，原地待命，接受检查！”
然而，他预想中一呼百应、封锁全场的场面并未出现。
话音刚落，好几个原本依附于他的小势力头目，却悄悄地带着人后撤，与他的车队拉开了距离。
雷屠的独眼猛地一眯，闪过一丝暴怒和不解。
集市的角落阴影里，老油条蹲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对着身边一个刚与他交易完情报的小贩说道：“看见没？雷屠卖的是子弹和罐头，那玩意儿只能让你今天不死。但人家‘幽影商团’卖的，是能让你活到明天的机会。”
镜头扫过集市骚动的人群，许多衣衫褴褛的平民和底层佣兵手中，都紧紧攥着一支刚刚用他们全部身家兑换来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注射器。
那浑浊、麻木的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了名为“希望”的光。
就在雷屠即将下令强行清场时，集市最高的一座集装箱顶端，一个身影迎风而立。
正是凌策。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的一切，如同审视棋盘的棋手。
他从怀中取出一支透明的、似乎只是装着清水的药剂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随手向空中抛去。
药剂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雷屠车队前方的空地上，碎裂开来。
“从今天起，在铁锈集市，活下去的资格，不再由谁的枪管更粗决定。”
凌策冰冷而清晰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嘈杂的集市。
“它只靠一样东西说话——贡献值。”
话音落下的瞬间，远处，一只藏在集装箱缝隙阴影中的机械通讯鼠，红色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悄无声息地启动，向着未知的远方传回了一条经过高度加密的信息：
【“幽影”已入市，确认目标代号“领主”。
初步评估威胁等级：橙色。
其经济渗透模式具有高度传染性，建议启动B级应对方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