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线条里的答案
下午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过咖啡馆的落地窗，在顾城面前的咖啡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指尖第三次摩挲过杯沿时，终于忍不住抬手松了松领带——半小时前的会议室里，设计总监把第三版编程启蒙软件界面摔在桌上，“十五个测试孩子，十三个说像爷爷的计算器”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投资方的催款邮件躺在手机草稿箱里，团队成员的工位灯从昨晚就没全熄过，他盯着玻璃上自己疲惫的倒影，忽然想起上周在这家咖啡馆撞到的那个姑娘。
那天苏婉抱着速写本撞进他怀里，画纸散落一地，最上面那张画着个举着咖啡杯的向日葵机器人，笔触歪扭却透着股鲜活的暖。他当时只顾着道歉捡画，没敢多看她泛红的脸颊，直到今早看到测试报告上“缺乏温度”的评价，才鬼使神差地翻出通话记录——那是他帮她捡画时，她非要留的联系方式，说要赔他弄脏的西装。
“抱歉，突然约你出来。”顾城看到苏婉推门进来时，下意识地把手机倒扣在桌上，“西装没弄脏，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苏婉抱着帆布包在他对面坐下，发梢还沾着点外面的桂花香，她从包里掏出瓶柠檬水放在他面前：“我猜你没喝温水，开会容易上火。”她指了指他紧绷的眉峰，“上次见你也是这样皱眉，不过那天你手里攥着的是文件，今天是咖啡杯。”
顾城愣了愣，才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早被她记在心里。他点开平板上的设计稿，界面里全是棱角分明的代码块和灰色指令按钮：“我们做给青少年的编程软件，测试组说太冰冷。我知道你是美术老师，对孩子的审美更敏感，能不能……给点建议？”苏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帆布包里翻出速写本，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上周我带三年级学生画‘未来的朋友’，有个留守儿童叫小宇，把机器人的关节画成了云朵。”
她指着画纸上歪扭的机器人：“他说‘奶奶的手关节不好，抱我会疼，机器人要像云朵一样软’。”苏婉的指尖轻轻拂过画纸，“孩子对‘科技’的认知，从来和‘陪伴’‘温暖’绑在一起。你看这里的代码块，能不能改成花瓣形状？完成一段编程就开出一朵花，就像他们种的小盆栽。”顾城看着画纸上的云朵关节，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生病，母亲总把药片放在糖纸里喂他——原来所谓温度，从来不是复杂的设计，是藏在细节里的共情。
他拿出笔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苏婉则凑过来，用铅笔在旁边画了个简笔向日葵：“指令按钮做成这个样子，点击时花瓣会轻轻晃动。对了，还可以加个‘休息提醒’，弹出你办公室窗外的梧桐树剪影，我上次去拍照时看到了，叶子长得很茂盛。”阳光慢慢移到她的发梢，镀上一层浅金，顾城攥着笔的手顿了顿，忽然发现自己记的不是设计建议，是她说话时眼里的光。
“我明天把这些想法整理成方案给你。”苏婉合上速写本时，看到顾城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设计部紧急会议”的提醒。她起身收拾东西：“你先去忙吧，速写本留给你，上面有几个孩子的画，或许能给你更多灵感。”顾城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忽然叫住她：“下周末有印象派画展，我多买了一张票……”
苏婉的脚步顿在咖啡馆门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时，耳尖比门口的三角梅更红：“我有空。”顾城握着发烫的手机，看着她跑向公交站的背影，忽然觉得紧绷了一周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他翻开速写本，在最后一页看到一行小字：“机器人也需要晒太阳呀”，旁边画着个举着向日葵的小人。
就在他笑着摩挲纸页时，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投资方的电话。顾城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方急促的声音：“顾总，测试组又提了新要求，说要加‘亲子互动’功能，否则不通过审核……”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顾城看着速写本上的向日葵，忽然想起苏婉说的“陪伴”，心里刚升起的暖意，又沉了下去——这个功能需要大量的技术迭代，离上线日期只剩十天了。
“你看这界面，全是直角代码块和生硬指令按钮，技术部说功能性优先，但孩子看到就抵触。”顾城点开平板上的设计稿，眉峰拧成结。苏婉凑近时，发梢带着淡淡的松节油香气飘过来，她指尖轻点屏幕边缘：“上周我带三年级学生画‘未来的朋友’，有个小男孩把机器人的关节画成了云朵，说‘这样抱起来不硌手’。”她翻出速写本，纸页间还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你看，孩子对‘科技’的认知，从来和‘温暖’绑定。”
苏婉从帆布包掏出铅笔，在空白页快速勾勒：“指令按钮改成向日葵形状，点击会展开花瓣；代码块用藤蔓线条连接，完成一段编程就开出一朵虚拟小花；甚至可以加个‘休息提醒’，弹出你办公室窗外的梧桐树剪影——”顾城忽然笑出声，紧绷的肩线缓缓放松。他看着她笔尖翻飞，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忽然被这抹柔软撞开了缝。
他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学编程，母亲总在旁边放一盆小雏菊，说“看久了屏幕，要看看活的东西”。苏婉把速写本推到他面前，页脚画着个举着咖啡杯的向日葵机器人，旁边写着“别让代码冷了心”。顾城捏着纸页的指节微微发烫，送苏婉到地铁站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橘色。他攥着口袋里提前买好的画展门票，喉结滚动两次：“下周末有印象派画展，我……多买了一张，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苏婉的脚步顿在地铁口，耳尖比晚霞更红。她攥着帆布包的带子，声音轻得像风：“我有空。”地铁进站的鸣笛声里，顾城看着她转身跑进车厢时，偷偷挥了挥手里的速写本，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他知道，这不仅是设计方案的转机，更是他和她故事的真正开始。
那天下午，他们在咖啡馆待了两个小时。苏婉把速写本留给了顾城，上面画满了修改建议，页脚还画了个小小的向日葵机器人。顾城送苏婉到地铁站时，夕阳正染红天际，苏婉转身挥手的瞬间，顾城忽然说：“下周末，有个印象派画展，我有两张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