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
要攻掠一块领土没那么简单,更何况是整整半块大陆,哪怕只是部落时代也远远不是大肆砍杀一番将对方诛杀殆尽就完事的,战前准备工作还在有条不紊地继续。
距离北岸数里之处正是黑暗的扎营之地,先前,这里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
甚至不需正规军出手,只是那成千上万的奴隶跨过江岸吆喝一通,那小部落的酋长便着急忙慌携全部族人前来归附,直接成了光荣的夏部奴隶,
当然,如今战事临近,未来还要人带路,黑暗暂时免除了那酋长的奴隶身份。
他又重新布置了此处的防备,将这个小部落彻底改造,作为此后战事的根据地,这里紧邻那条分隔南北的江流也将成为大军源源不断物资的保障。
但其实,物资这玩意儿在现在的蛮荒大地上用不着专门保障,大抵就是杀到哪抢到哪。
就比如这个小部族,此地囤积的各种谷物足够大军包括奴隶再坚持半个月。
再半个月也足够了,想来那之后源源不断的物资将持续从南边送到。
最让黑暗惊讶的是那些谷物,要知道,夏部也是在他到来之后才有成建制的开荒农垦。
可堆积在小部落的谷物数量着实不像是他们采集的野生物种,这就很可怕了,特别是那头领用手势哇哇乱叫着那些东西不是他们的时候。
这意味着什么?极有可能是北岸早已有了一个发展成熟的农耕大部,甚至农耕王朝。
这些物资不管是他们自己种的或者直接抢来的,还是某个势力送来的,这数量可着实不像是一个简单农耕小势力能拿得出来的。
不过,这一切都要在那首领学懂一些夏语之后才能知晓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时间,起码半个月时间学习才初见成效,但想必过不了几天就能初步完成简单的交流了。
而就在这时,整个营地却传出一道王令。
“就近搜集果蔬捕猎野物开启盛宴,今夜诸将与王共欢”
盛宴,宴,也是夏部礼节的一环,通常用于大战胜利的庆祝、开战之前鼓舞士气、丰收之后处理余粮等场合。
紧邻营地最中心的一处,那个夏部的女人,也就是被黑暗赐予姓名的鳞,望着远处山坡对身边一人发出疑问。
“难道,那些人是要准备先对我们下手了么?
大王是为了大战前鼓舞士气?那些人不会趁着盛会来偷袭吧?”
此时已经入夜,哪怕有营地的火光在,鳞所望的山坡处也是昏沉一片,现如今大部分军士都有夜盲症。
也只有那些将领的吃食被黑暗特地以礼制规定才能在夜里视物,而鳞或许是天赋异禀,此时见那山坡处影影绰绰似有数人在窥视营地。
身旁,一个五大三粗的女将领哈哈大笑,她也看见了远处的异象,却是不在意道。
“妹子,你放下心吧,那些野人在周围观察十几天了。
大王特地让我们松懈,甚至把奴隶都赶回了南岸,就是为了好让他们多探查探查示敌以弱,好让探子把情报送回他们背后的部落。
大王的确是等他们来进攻,好把握这北岸部落的实力。
可没想到,探子来了十几拨,可那些背后的怂人居然没一个敢来侵扰的。
所谓来试探的家伙倒是来了几个,嗯,理应是使节,看起来倒是有些和善,就是可惜都是野人不通我夏部之语无法交流。
不过,这里归附的那个酋长好像学得差不多了,届时就能充当翻译了。
而等会儿的盛宴,大抵是专门为了你设的。”
鳞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可还是点头露出一抹示好的微笑感谢道。
“谢谢锤姐姐解惑,只是为何大王要专门为了我设如此盛宴?
我只不过是……”
被称作锤姐姐的人如其名,除了身材魁梧外背后还背着一柄人脑袋大的石锤,锤柄以木相连看起来极为彪悍。
现如今夏部有称谓的,大都是可以脱产专门精于一道的阶级,就比如这些战将,而他们起名字也很简单,通常都以夏文中的一个字作为自己的称谓。
见鳞颇为惶恐,锤哈哈一笑搂住对方无所谓道。
“妹妹不用自贱,奴隶的身份那是过去的事儿了。
大王既然封你做了方国之主,那之后便与我等一般,注定要与王一样开国成为国主成为王。
可不要小看你自己,未来我们可是要统驭一方土地的大人物!”
鳞面上喜色渐出,可接着又是疑惑。
虽然,夏文中的分封她大抵明白是要将赏赐某个人某一块土地,可这所谓的分封还从未进行过。
看起来,那些将领都认为自己未来能被分封出去?究竟有什么倚仗,或者说对那大王就如此信任?
对方空口无凭的一句话,就让这些将领心甘情愿在战场上奋勇献身,只为了积攒那通往国主位置的战功?
但紧接着鳞就有些自嘲,回想起那巨蛇的死状她反应过来,是啊,那可是神明啊!那种力量,那种看待众生为子女俯视众生的心态,根本无须靠着欺骗这些人获得权势。
可她依旧对分封抱有疑惑,毕竟,未来她也要带领原东海大部的奴隶去往某处建国,此时有老将领愿意亲近她自然是要打听清楚的。
当下鳞也不客气,将自己的疑惑询问了出来。
锤听闻点点头,也是如数家珍般将分封事宜全数交代,那些黑暗早就定下了一整套的规定此时她也是信手拈来。
原来,所谓分封不仅仅是敕封有功劳的将军,届时跟着将军们分封的还有夏部之中很多有功劳的部落之人。
蛮荒大地何其之大,北岸他们至今还不清楚,还得等那些向四方派遣出去的探子回报。
可南岸诸部实际上就是最为原始的部族文明,有领地,可却丝毫没有领土的概念。
最多就是别的部落要是被人发现进入了他们自己部落的渔猎之处会警告驱赶,不会有专人看着那荒荒凉凉的一大片土地。
黑暗先前所谓的攻伐与开土没什么关系,仅仅是拔除了那些集结起来的原始部落罢了,部落没了,那些散落在外的野人便无法聚集形成新的文明。
而分封便是设立领土概念,将整块大陆整个世界以横竖支线划分成无数的方格,方格之内即为方国。
此处被分封过去的国主既是主人也承担着开荒的责任,更是要将夏部的文明钉死在这一方土地的使命!
甚至那位大王还将未来方国之间可能产生的争斗都想到了,各国之间如若产生罅隙,就连战争也有一整套严格的规范。
说来也好笑,想想未来两个方国都想打生打死之时却要严格遵守规定,在战场上排兵布阵斗兵斗将还不能造成多大伤亡,双方不同阶级的军将还不能越级拼杀,国主就算身陷战场中央也没人敢上前擒拿的模样,鳞都有种滑稽之感。
据说那战争礼仪还规定了,胜败后的赔偿规范,如此演戏一般的战事后战胜方获得对方赔偿多少多少云云。
那位大王简直将那些国主乃至后世一辈辈的大贵族都拿捏死了。
可……这套制度真的能万世长存么?
鳞突然心中一动,可随即想到那位大王的样貌,以及对方稚嫩到比自己十七八岁时还要白皙的脸庞。
永生者……
鳞已经许久没有回想起东海大部的时光了,可现在,她没来由地想起东海部的一则传说。
传说,东海深处有神明,每隔一代也就是二十年会上岸观察东海部。
记载中,神明全身穿着厚重的金铁衣物,仿若整个人罩在一层铁衣之中,仅仅脸部仿若被一片透明的东西覆盖。
那些神明中有人的样貌曾被人记下,用部落中特有的仿真绘画技巧记载在岩壁,据传甚至到了第三轮也就是六十年后也有部族明众发现了相同样貌之人。
只不过老了一点,可这在平均寿命二三十的原始人看来,那就是长生之人,所以被冠以永生者的美名。
这是正常的,这片星球的人类如若医疗保障到位,极限大抵就是能活一百二三十岁的样子,六十年的时光恐怕也仅仅是人生的一个大跨度。
那些所谓的海中神明恐怕就是上一代人类,只不过他们选择躲在了海底。
“锤姐姐,您说……大王是不是永生的神明?!”
说这话之时,鳞的脸上闪出一抹崇敬的神色,半分真半分假,也怀着试探的意味。
她也知道那位大王在十几年前出现在部落,可她先前的奴隶身份根本不能知晓更多信息,于是用这个办法旁敲侧击。
锤也是满脸的崇拜,点了点头道。
“那是自然,大王就是我们夏部的神。
呃……不过,大王似乎对神这个词并不喜欢,他私底下更喜欢自称什么……人祖。
嗯,对,就是人祖。”
人祖这个词不复杂,结合夏部文字,鳞很简单解析出了其中的含义。
“人的……祖先!”
锤又是豪迈一笑,拍拍自己胸口又点了点鳞道。
“是啊,人的祖先,我们这些人类的祖先。
你知道吗,夏部神话中大王就是从那神山上下来的神明,就是他创造出了我们这些人类!
至于永生?神自然是永垂不朽的。
不过……嗯,让我想想,十几年前大王突然下山选择了我们部落之时的样貌似乎与现在一样,生如稚子面白如凝脂婴孩。”
显然,这个锤也是部落里的老人,只不过当年黑暗下山之时只是个不记事的孩子,记忆也不大清晰,但之后大了些后黑暗的样貌的确丝毫没有变化。
话说,这一代的将领也几乎都是黑暗亲自挑选孩童训练出来的,自然对他也是极为熟悉。
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寿命因为黑暗的调控本身就比部族其他长得多,十几年后他们正值青年。
在得知锤只有二十来岁的时候鳞都傻了,她自己其实也是有着来自东海部中一些长寿之法才能保持些许容貌。
可饶是这样,她的脸上也已经挂满了许多皱纹,这在原始部族中已经是即将没几年活头的征兆。
在夏文中她已经是半个老妪了。
“难不成,大王有长生之法!”
顿时,喜悦充斥了鳞的内心,她想活,成为奴隶虽然仍有优待可从前的长寿之法没有资源支持已经断绝许久,又因为大龄诞下孩子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生机,先前奋力在水下的搏杀也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青年气。
现如今她腰部的伤口才堪堪合拢,不过尚且没有好利索,每逢阴雨她都感觉伤口隐隐作痛。
可若能多活一些年,哪怕只有十年,她也能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甚至如若运气好,还能看到自己的孩子接替自己成为方国之主!
在得知或许是大王专门为他们调配的每日起居起到了长寿的作用,还有与普通部落民区别开来的餐食后,鳞更加兴奋了。
的确,在她成为具有国主资格的将领后,在连续十几天丰富餐食的调养下她好似精神了不少,就连脸上都感觉没以前那么松垮了。
这,更加佐证了锤的猜测。
这下,大王是不是长生者已经在鳞的心中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能延长自己的寿命!
可就在这时,鳞想要再深入询问的当口营地内突然有人高声叫喊。
“盛宴已妥,请诸将莅临中央大篝火!”
不断传来的叫喊声拉回了鳞的兴奋,也不等她有反应,锤当先拉着她起身大笑道。
“走,妹子,今儿可是专门为了你举办的盛会。
你乃未来的方国之主,正当如此大张旗鼓才能体现一国之主的重要!”
……
稍待,锤拉着鳞的手便前往营地中心。
这个小部落在半个月之内已经被扩建了不知多少倍,毕竟未来要囊括数量逾万的人吃马嚼。
原本的那点地儿也就够几百人的营生,自然不行。
一路直行许久才来到正中心处,这里已经搭建起一座两三人高的薪火。
篝火稍远处又环绕摆放着许许多多的兽皮坐垫,看起来那些便是将领们等一会儿的席位了。
可其中有一处却与其他位置全然不同,只见,那似乎是一个石头墩子?
好吧,尽管它造型精美,还被雕刻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模样,可显然依旧是一个石头墩子。
鳞第一眼就看出来大抵是给人坐的,这很好理解,毕竟上头还铺了一层横纹遍布的虎皮,且部落民外出打猎休憩之时遇见了这么个干燥的巨石也喜欢坐上去休憩一番。
可从来没有人专门搬这么个又大又重的玩意儿回去的,毕竟费力,且还不如直接坐在家中的干草堆上舒服。
就算是脱产的大贵族,也不过只是多铺上几层柔软的兽皮罢了。
此时人还在陆续到来,篝火边许多奴隶还在摆放兽肉等待烈火将其烹熟,于是锤便拉着鳞随意在一席坐了下去。
见鳞直勾勾朝着某处看,锤便笑了,解释道。
“嘿,你还没见过吧,那是王座。”
“王座?!”
鳞惊呼,虽然努力学习夏部的语言文字,可,她先前毕竟只是个奴隶,接触到的事物有限。
虽然知道君王所坐与其余人不同,还有一个所谓的王座来彰显自身权柄,身为原大贵族的她这不难理解,特权的体现嘛。
可见到实物却让她大吃一惊,如此巨石,哪怕搬动也得四五人合力吧?!更别提如此长途行军又是如何搬运?
要知道,现在源源不断从南岸来的粮草可几乎都是依靠人力辅以畜力背负,这么大个石头墩……哦,不,是王座,要如何跨越几乎小半个大陆送到此处?!
锤似乎感受到了鳞的惊异猜出了她所想,摆摆手无所谓道。
“大王的神异,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
王座乃大王权柄之体现,自然不是奴隶搬运,你之前的身份自然没有资格看到。
它由最亲近大王的一支军马护送的,据说是用了某个叫车的新奇玩意儿。
那底下有几个形似烈阳轮廓的东西,其上又有木材拼合成的架子,再用专门的畜马拉着,哪怕万斤王座也能急速如飞!
好似不是为了安全,全速之下不比我等驾驭的战马慢几分!”
鳞再次一惊,天呐,这简直就是神迹。
当下她的心思就活络起来,这东西如若要是大规模使用起来,那南北粮草运送起来何必像现在这么麻烦?!
可她也警惕,生怕那等东西是不是如王座一般涉及大王的权柄,于是试探道。
“那……那我们的粮草是不是也能……”
谁知锤立马摆摆手,语气也是略微有些失落道。
“唉,我知道你的意思,那玩意儿虽然是大王亲手所制,可却没有禁止其他用途。
但,却没有传下制作方法。
大王说了,有能耐窥其原理者自能制出,而且还许诺了,头个制作出车的家伙也能被依靠这个功绩分封方国之主!”
鳞一惊,再次为这位大王所折服,对方似乎在刻意引导夏部之人生产技艺。
他没有将吃食递到人嘴边,却给了人们渔猎的工具,或者说制造工具的动力。
想着想着,鳞心中突然一动,又想起先前两人来前聊的内容,于是又问道。
“锤姐姐,先前说大王乃是从神山之上降临俗世的,那神山是不是夏文中记载的世界之巅,泰山?!”
提到泰山,锤立马一副心驰神往的模样,是啊,那可是世界之巅,也就只有大王这般的天人才可能居住在那里。
不过那里被大王封禁了,泰山周遭百里内都禁止生人入内,否则,早就成了众生前往朝拜的圣地了。
“是啊,正是那里,不过大王不准人靠近此山。
你也要记得,此山百里之内不准踏足,哪怕以后成了方国之主也要谨记,触犯规矩的国主会被所有人针对剿灭!”
鳞立马一副落寞的神色,其实,她之前不光想要踏足,甚至想要爬上去看看那里是否真的是传说中的神祇居所。
锤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见对方一副落寞之色打趣一般开了个玩笑。
“别啊,哈哈哈,倒不是绝对。
大王说了,往后子孙能做出比拟他之功绩的,也可前往泰山之巅,他将亲自敕封对方!”
往后子孙?这话里肯定丝毫没有模糊的意思已经充分彰显了大王的信心,他有把握见到后世子孙,长生者或者永生不死的神明身份已经确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