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月师侄想把你收为徒弟,但如今掌门不在,本座一个人作不了主,你的去留要众长老商议决定。”玄风扫了一眼纷坐两旁的众人,“各位长老,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我反对。”一个年纪看上去五十上下的道人大声说道,他望了三京一眼,神色极不友善,“这和尚的同伙打伤了我们青龙门众多弟子,现在还要把他收入青龙门,只怕众弟子不服。”
灵月接过话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也有错,是我们二话不说就把他关在锁妖塔,他的朋友自然把我们当敌人。在后来的战斗中,三京自己并没有出手伤人,他的朋友有足够的实力杀死大半弟子,但他们没有错手杀死一人。他们已经留情,我们又何必逼人太甚?”
“灵月师侄,把他关在锁妖塔是玄风师兄的意思,你这样说是指责玄风师兄处理得不对吗?”道人不客气地回应。
“玄岩师叔,你就不要用玄风师叔来压我了,我只是实话实说,不怕得罪任何人。”灵月冷冷回应。
“你……”玄岩道人顿时气促,说不出话来。
玄风道人轻咳一声,“这件事确实是本座做得不对,大家就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了。”
“我也不同意让这个和尚留在青龙门。”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道姑淡淡地扫了灵月一眼,长长的凤目带着一抹冷傲,一看就知道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他是妖国的敌人,若被妖族知道我们收留他,只怕会派遣更多妖兵围攻青龙门。”
“青岚师姐,现在大家都知道他身上藏着朱雀翎,若是三京落入妖族手中,形势对我们更加不利。如果妖族利用朱雀翎的力量攻破七灵御壁,只怕青龙门会血流成河。”灵月不紧不慢地回应。
青岚是玄风道人的徒弟,在青龙门里地位不低,为代掌门玄风道人分担很多事务。她冷哼一声:“既然这样,那就把他关进锁妖塔,这样最安全。”
那一群老人小声商量,看来不少人都赞成这样做。
看到这样的情况,三京不由得脸色发白。
“不行,绝对不能把他关进锁妖塔!”冷心站起身大声说道。讨论着的人声顿时停了下来,看着神色激动的冷心无不露出惊异之色。
激动之下,冷心只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蓦地一暗,头重脚轻险些站立不稳。灵月站起身轻轻扶住冷心。
冷心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慢慢恢复过来,她向灵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冷心环视一下众人:“锁妖塔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大家自然清楚。他不过是一个凡人,把他关进锁妖塔无异于慢慢杀死他。”
“冷心师妹,他是你什么人,你要这样维护他?别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青龙门的首席弟子,是掌门继承人,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可不是你一个人。”青岚语气不善。
“他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已经救过我几次。如果救命恩人身陷险境,而我却冷眼旁观置身事外,那我薛冷心枉而为人!如果说首席弟子的身份要我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我宁愿放弃这身份!”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青岚一时片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静!”玄风道人沉声一喝,众人马上噤若寒蝉。
“首席弟子是由掌门亲自选定,事关青龙门数百年兴衰之头等要事,哪是你一个人说不当就不当!”玄风道人冷声喝道。
“好,既然我不得不当这个首席弟子,那么我现在就以这首席弟子的身份跟大家说一番话。相信在座各位都知道青龙门有这样一条规矩:如果掌门失踪时间超过半年,那么首席弟子会提升为新一任掌门。如今恩师玄真掌门已经失去音信两个多月……如有不幸,我薛冷心继位成为青龙门的新任掌门,那么今天所有提议将三京关进锁妖塔的人都是我的敌人。到时候我会下令将你们逐出青龙门。我,薛冷心,说得出做得到。”
冷心说完这句话,会场一时安静到极点。冷心目光冷冷扫过众人,原本主张把三京关押的人全都低下头,不敢跟冷心对视。玄风道人气得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景象再度变暗,头晕加剧,冷心身子一软再无力站稳,灵月扶着她坐回到椅子上去。
玄风道人眼见冷心虚弱至此,一腔盛怒瞬间冷却了下来,无奈地摆了摆手:“罢了,大家就别再提关进锁妖塔。”
听闻玄风作出保证,冷心的呼吸才慢慢放缓下来。
“师父,把他收入青龙门只怕难以服众。尤其是那些被他的同伙打伤的弟子,在这个危难关头,士气是何等重要。现在青龙门上下本来就人心惶惶,在这个时候再打击弟子们的士气,恐怕……”青岚叹了一口气,“不如我们先让他在青龙门住下养伤,灵月师妹收徒一事,可以缓一些时日再从长计议。”
“不行,我要收他当徒弟,越快越好。这件事情我希望就在今天之内商定。”灵月对玄风道人说道。
“灵月师侄,青岚所言不无道理,现在还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玄风轻皱眉头也有几分无奈,“如果你要近日收他为徒,那他至少要做一些有功于青龙门的事让众弟子看见。带功入门,对三京自己也好。”
“他救了青龙门的首席弟子,这样还不算有功于青龙门?”灵月的神色有几分不悦。
“那就是冷心师妹自己说的,是真是假谁知道?”青岚冷哼道。
冷心刚想反驳,三京已经插过话:“如果我能让妖族大军不再包围住青龙门,这算不算有功于青龙门?”
“当然算,如果你有办法能让妖族退军,你要拜入青龙门我绝不反对。”青岚仰头说道。
“当真?”三京神色一喜。
“当真。”青岚说得极为认真。
“那么其他的各位长老认为怎样?”三京又问。
众长老低声讨论了一番都达成共识,只要三京有办法退敌,他们也同意三京成为灵月的徒弟。
三京不管灵月向他打眼色,得意洋洋地对众长老说:“这可是你们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反悔!”
听着三京这样说,玄风道人有几分不悦,但仍信誓旦旦地对三京说:“本座以青龙门代掌门的身份向你保证,在座各位绝不反悔。”
三京双手一拍:“那就成!给我五天时间,如果不能叫妖军撤离,我自己会离开青龙门,绝不会让大家难做。”
“那你说说如何退敌?”玄风道人问道。
“这可是秘密。”说罢,三京嘿嘿地笑起来,只是那个笑容看起来怎么有点……猥琐?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
三天之后,天色未亮的清晨,露水浓重的山林中响着妖族战士强而有力的鼾声。妖族大军大多数已经在睡梦之中,负责守夜的战士也眼皮打架,哈欠连连。
已经驻兵两个月,也彻底叫这些妖族战士无聊了两个月。最初,当他们听说要来攻打青龙门,一个个热血沸腾,幻想着自己强而有力的双手能够把青龙门人撕成碎片,锋利的牙齿咬断人族的骨头,他们会张开血盘大口用人族的鲜血来解渴。
结果他们浩浩荡荡地从妖国来到青龙门,光是青龙山的防御法阵就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才能破解。也难怪,妖族本来就不擅长术法,他们最擅长的是近身搏击。随行大军里,会高深术法的妖族并不多。
当他们把山下的防御法阵破解之后,士气高昂到了极点。他们豪情咆哮,漫山遍野都是妖族的身影,整座青龙山被他们踏得颤抖。他们甚至可以看见青龙门血流成河的场面,过不了多久,他们大捷而归,所有战士跪在神树之下,接受妖君的嘉奖。
然而,在山门之外,他们再一次被防御法阵所拦,这一次他们却无法再突破。他们明明看见青龙门人就在法阵之内,近在咫尺,但就是不能触碰。就好像美味的肉食放在面前,而自己四肢被缚无法动弹,心痒难受得令人发狂。那时候他们的愤怒也达到了极点,他们甚至尝试放火烧山,可是那些道人轻轻松松念着法诀,本来万里晴空也会突然下起倾盆大雨。
最后除了围着青龙门对着门人隔空咆哮,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而奇怪的是,妖国既不派来增援也不下令撤军。于是他们就一直这样围而不攻,一围就是两个月。两个下来,军粮吃得差不多了,却没有补给,就连青龙山上的飞禽走兽已经也被他们吃得差不多。他们过着的日子就是捱饿和忍受无聊,对妖族而言,随便哪一种都难以忍受。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大军的士气每日递减。
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没有什么警戒心,漫山遍野的妖族战士都在酣梦之中豪情厮杀,静悄悄的山林里没有半分杀气。
这时候在青龙门的山门口,三京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大钵,里面不知道盛着什么液体,泛着蓝幽幽的光亮。上百青龙门的男弟子端着碗,排着队在他面前经过。三京在大钵之中盛出两勺倒进每个人的碗里。
在一旁,玄风道人与众长老疑惑地望着三京奇怪的举动。那些蓝幽幽的液体看起来并不像一般的草药,事前三京还特意交代过,每一个男弟子最多只能喝一口,好像这东西是毒药。
当时青岚叫三京自己先尝一口,可是三京死活不愿意。偏偏冷心说他见过三京用这个方法击退一个靛境六阶玄妖,而三京能活到现在也可见这东西并不致命。众人既期待又担忧。
最后,三京叫端着碗的男弟子一字排开背对山门。
待所有人都站好位置,三京自己突然有点紧张,心里不断默念着:“但愿月痕能靠谱一次……”
眼看天边已经微亮,再不快一点那些妖族大军就要醒过来了。三京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向灵月点点头。灵月拔出雪白的长剑,轻轻一挥,所有人都看到一道白光闪过。这是事前的约定,灵月给出信号,所有领着端着碗的弟子同时把药水喝下。
突然之间所有喝下药水的弟子全部眉头深锁面露痛色,几乎所有人弯腰捂着肚子,有几个甚至忍不住躺倒在地。
见此情形众老无不色变,有几个甚至拔剑指向三京,就连灵月也被眼前的一幕所惊,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等一下,等一下就好。”三京呲着牙向不明真相的众人连连陪笑,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一丝冷汗。
终于,有一个弟子实在忍不住,身上某处发出啵的一声,道服的后裾被高高吹起。他羞得满面通红,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三京听着这样的声音乐得手舞足蹈,仿如听着天籁仙乐。三京对着那些弟子大声喊道:“药水起效了,快放屁,放屁之后肚子就不痛了!”
或许那些弟子肚子实在太痛,听见三京这样一说,全都不忍了。啵啵的声音此落彼起,真是热闹的合奏,三京更是踏着这样的节拍跳起舞。
灵月一把拉住三京:“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再这样胡闹下去,我和冷心也保不住你了。”
“师父不用担心,你看,叫妖族胆颤心惊的东西已经出来了。”三京指着弟子屁股上冒出的一团团白色的烟雾,乐得合不拢嘴巴。
就在灵月疑惑不解之际,一阵惊心动魄的臭味飘进她鼻腔之中,她突然有一股要窒息的感觉。
“神音,快干活!”三京捏着鼻子向神音大声喊道。
神音连忙使出神风诀,一阵阵劲风吹了出来,把那些源源不绝的白色烟雾吹向七灵御壁外面的山林之中。
很快,漫山遍野响起妖族惨烈的呼喊,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肝胆俱裂。上一刻还是寂静山林,下一刻就成了修罗地狱。没有人知道在那山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有成千上万的凶鬼追着他们杀戮撕咬。
在淡淡的晨光里,众长老隐约看见那些妖族疯狂逃离,那情景就像他们被烈焰焚烧,急切地奔向有水源的地方去,他们几乎不辨方向地横冲直撞,到处是树枝断裂的声音。青龙山再一次颤抖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被什么东西追赶,但显然的是,他们正竭力逃离被白色烟雾覆盖的地方。
那惨呼的声音一路远去,青龙山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众人耳中还能听到的就是那一串串啵啵的放屁声,犹如晨鸟对着清晨的阳光欢快鸣叫。
三京真的把妖族大军赶跑了,虽然用了这么怪异的方法。众长老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但压了他们两个月的心头大石总算落下来了,每个人都露出疲惫的笑容。
很多年之后,青龙门的弟子还会记得这一天,众长老束手无策的难题叫一个和尚用臭屁解决了。那一天,啵啵的声音响了一整天。男女弟子最初听着都觉得羞人,后来就麻木了。甚至还有人在留意谁放屁的声音比较清脆,谁的比较沉闷。
那一天茅厕告急,有的人索性一整天都呆在里面。有的人实在等不及,就在茅厕处面就地解决。有的人拉得太厉害,连走路都没有力气,被人背着回寝室的时候还边走边拉。最初大家看了觉得恶心又心酸,慢慢地也就麻木了。
那一整天,青龙门到处弥漫着臭味,这味道那么呛人,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吃东西。可那一天也没有剩下饭菜,听说是被一个身穿白衣体型微胖的小姑娘吃光的。
不管怎样,青龙门被围的危机已经解除,大家都放心下来。那些喝下药水的弟子最初都很痛恨那个利用他们的和尚,后来得知正是这个方法击退妖军,他们也就原谅他了——虽然他那些所谓解药让他们拉了一整天,深刻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只不过,过了不久,他们又开始痛恨这个和尚。因为他们听说他们偷偷喜欢着的不老女神灵月要把他收为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