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温润如玉的关怀,悄然软化了两颗因理念冲突而紧绷的心。然而,未等姜念和齐斯年找到合适的机会,坐下来心平气和地重新梳理彼此的想法,一个突如其来的重要项目,便将他们推向了不得不暂时分离的轨道。
一个省级重点文化创意产业园区规划项目面向社会招标,其中包含一个核心子项——“城市声音名片”的打造与沉浸式体验馆的设计。这不仅是一个利润可观的大型项目,更是将“声音生态”理念付诸实践、融入城市公共空间的绝佳机会,其象征意义和行业影响力远超以往的任何商业合作。
团队经过紧急评估,一致认为必须全力以赴。但难题随之而来:招标方要求极高,需要在短时间内提交一份极其详尽、兼具创意深度与落地可行性的方案,并且需要核心负责人亲自带队前往项目所在地进行多轮密集的沟通和现场勘测。而那个城市,距离他们所在的城市有近三小时的飞行航程。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齐斯年在项目启动会上,迅速做出了决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高效,“姜念,你带领林悦、陆凡以及新组建的创意小组,负责驻守本地,主导核心创意和体验馆的内容设计。这是‘声之翼’理念的灵魂所在,非你莫属。”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其他人,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带领商务和项目管控团队,亲自去项目地,负责与政府方、设计总包方的对接,摸清所有政策边界、预算细节和落地限制。我们必须确保我们的创意不是空中楼阁。”
这个安排理性而高效,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各自的长处。姜念擅长创造与激发,适合在相对不受干扰的环境里深耕内容;齐斯年则擅长谈判与整合,适合在前线厘清所有现实约束。没有人提出异议,包括姜念。她清楚,这是当前情况下最优的选择。只是,当听到“分头行动”四个字时,她心中仍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尚未弥合,此刻的分离,是会让裂痕加深,还是……带来新的转机?
没有太多时间纠结。第二天,齐斯年便带着一支精干的小分队,踏上了征程。
分离之初,忙碌占据了大部分心神。姜念带领团队投入了疯狂的创意脑暴,试图将“声音生态”的宏大概念,转化为一个能够打动人心、具象可感的体验馆蓝图。她摒弃了之前与项目经理争执时的激烈,转而以一种更沉静、更坚定的态度,引导团队思考每一个细节的情感共鸣与理念表达。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能独当一面。
然而,在夜深人静,独自面对纷繁的设计稿时,她会不自觉地想起齐斯年。想起他在会议上犀利的提问,总能精准地刺破创意中不切实际的泡沫;想起他冷静的目光,曾在她天马行空时,为她勾勒出落地的边界。此刻,她需要同时扮演这两个角色,既要做点燃火焰的人,也要做控制火势的人,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也隐隐体会到了齐斯年执著于“规范”背后的部分压力。
另一边,齐斯年身处陌生的城市,奔波于各种会议和现场考察之间。他与各色人等周旋,从严谨的政府官员到精明的承包商,努力在复杂的利益格局中,为“声之翼”的创意争取最大的空间。每一次据理力争,每一次权衡妥协,他都清晰地意识到,他守护的不仅是商业利益,更是姜念和团队那份纯粹理念得以实现的可能性。
在应酬的酒桌上,他婉拒了递来的香烟,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姜念对工作坊环境要求“空气清新”的执念。在审核枯燥的工程图纸时,他会下意识地思考,某个管道的位置是否会影响到体验馆内最佳的声学效果——这是姜念和林悦反复强调的要点。他发现,姜念那些他曾认为“过于理想化”的坚持,不知何时已内化为他判断事务的一条隐性标准。
他们通过视频会议沟通项目进展,频率很高,但话题始终紧紧围绕着工作。屏幕那头,姜念细致地讲解创意方案,齐斯年则冷静地反馈前方的 constraints (限制条件)和机会。他们默契地避开了之前的管理争执,像两个专业而克制的合伙人。只是,在会议结束,即将关闭视频的那一刻,短暂的沉默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动。
“那边天气怎么样?”姜念在一次会议尾声,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比家里干燥,风大。”齐斯年回答,停顿了一下,反问,“你们呢?创意推进还顺利吗?”
“还好,就是有点……卡壳。”她揉了揉眉心。
“别急,找准核心意象,其他的都是延伸。”他言简意赅,却奇异地让她焦躁的心安定了几分。
没有更多的寒暄,视频断开。但那一两句超出工作范畴的、生硬的关心,像投入静湖的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短暂的分离,强行在他们之间制造了一段物理距离。这距离,隔开了日常的摩擦,也隔开了即时的沟通。它像一次强制性的冷却,让激烈的情绪沉淀下来;也像一次换位思考的契机,让他们在独自承担重任的过程中,更深刻地理解了对方位置的不易与价值。
裂痕依然存在,但分离带来的空间与反思,似乎正悄悄地、一点点地向其中填入名为“理解”的沙砾。他们都在各自的战场上奋战,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物理上的远离,反而让某种精神上的联结,变得更加清晰和微妙。他们都知道,重逢之日,必将面临对这一切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