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未熄的硝烟与浓重的血腥，掠过尸横遍野的战场，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朔方城，这座饱经摧残的北疆雄关，如同一个遍体鳞伤却最终屹立不倒的巨人，在黄昏惨淡的天光下，沉默地见证着这场惨胜。
城墙缺口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与残垣齐平，凝固的血液将泥土染成一片暗红的泥泞。
守军士卒们倚靠着残破的垛口，或坐或躺，眼神空洞，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欠奉。
只有军医和民夫还在尸体与伤员间艰难地穿梭，低沉的呻吟与偶尔响起的垂死哀鸣，成为这片死寂战场上唯一的生机。
林烨站在缺口边缘，脚下是尚未完全冷却的焦土与碎骨。玄色铁甲上布满划痕与干涸的血痂，左臂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但渗出的血迹依旧刺目。
他望着北方——那是狄人与卡勒联军溃退的方向，烟尘尚未完全散去。没有下令追击。麾下将士已至极限，马贵的骑兵同样人困马乏，强行追击，若那支卡勒军团尚有后手，后果不堪设想。
“穷寇莫追。”李烽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他身边，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拓跋野的老巢被你端了，卡勒人吃了大亏，够他们缓一阵子了。弟兄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他看着城下惨状，这位铁打的汉子眼角也不由微微抽搐。
林烨默默点头。胜利的代价，太过沉重。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城头那些劫后余生、目光呆滞的守军，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悲凉与责任。
“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统计伤亡，加固城防。”他的命令简洁而沉重，“告诉炊事营，把最好的粮食拿出来，让弟兄们……吃顿热乎的。”
是夜，朔方城内，气氛复杂。幸存下来的士卒们围坐在篝火旁，捧着热腾腾的肉汤和面饼，狼吞虎咽，却很少有人说话。胜利的狂喜早已被巨大的伤亡和疲惫冲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以及对逝去袍泽的无尽哀思。
都督府（临时征用的一处尚算完好的府衙）内，烛火摇曳。
林烨、李烽，以及刚刚清理完身上血污、脸上带着奔袭后难以掩饰疲惫的马贵，围坐在一张铺着简陋地图的木桌旁。王璕与李敏亦在座，两人的官袍虽已整理过，但眉宇间的惊悸与震撼仍未完全褪去。
“此战，若无林侯爷及时来援，朔方必破，我李烽，亦当战死城头。”李烽端起一碗浊酒，郑重地向林烨敬道，“这份情，朔方军民，我李烽，记下了！”他一饮而尽，酒水顺着胡须滴落。
林烨举碗相应，沉声道：“李大哥镇守北疆，劳苦功高，唇亡齿寒，林某岂能坐视？此战之功，在于上下用命，将士齐心。”他话锋一转，看向马贵，“尤其是马贵，奔袭千里，焚敌老巢，扰敌后阵，居功至伟。”
马贵连忙起身，瓮声道：“全赖大人运筹帷幄，末将只是依令行事！”
王璕看着眼前这三位风格迥异，却同样在血火中建立起深厚情谊的将领，心中感慨万千。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此战之惨烈，之关键，下官与李郎中有目共睹。林侯爷力挽狂澜，保北疆门户不失，此乃不世之功。下官定当据实奏明圣上，为侯爷，为李将军，为所有浴血奋战的将士请功！”
他的态度，与初至平凉时已判若两人。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见证了林烨的真实实力与力挽狂澜的担当，之前那些关于“拥兵自重”、“藏匿实力”的猜忌，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与不合时宜。
林烨看了王璕一眼，对其态度的转变并不意外，但也未显欣喜，只是平静道：“有劳王御史。然功过赏罚，自有朝廷公断。林某只愿北疆能因此战，换取数年安宁，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李烽重重一拍桌子：“说得不错！经此一役，拓跋野元气大伤，那西夷卡勒也见识了咱们的厉害，短时间内，北境当可无虞！”他看向林烨，目光灼灼，“林老弟，你练兵、造械之法，神乎其技！尤其是那‘雷火铳’与‘震天雷’……若能推广至北疆各军，何惧狄狗与西夷？”
此言一出，王璕和李敏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这正是他们，乃至朝廷最为关心，也最为忌惮的核心。
林烨沉吟片刻，缓缓道：“李大哥，非是林某藏私。此等利器，制造极难，耗费巨大，且需专门工匠与严格操典方能使用。仓促推广，恐画虎不成反类犬。眼下之计，当先稳固朔方、陇西防线，消化此战所得。至于其他……需从长计议。”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方面是，优质钢材、标准化生产、火药配方、燧发机构的确不是现有边军体系能轻易复制的。假的方面是，他绝不会轻易将核心技术的主动权交出去。这是他安身立命，乃至实现更大图谋的根本。
李烽是聪明人，听出了林烨的言外之意，虽有些遗憾，但也理解。毕竟，谁掌握了这等力量，都绝不会轻易与人分享。他哈哈一笑，不再追问：“好！那就先稳固防线！老子这朔方城，以后还要多仰仗老弟你的‘雷火’之威呢！”
接下来的商议，主要集中在战后的布防、物资调配以及对溃退敌军动向的监视上。马贵部需要休整，林烨带来的兵力也要一部分留守朔方，协助防守，另一部分则需尽快返回陇西，防备可能存在的其他风险。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休息。
王璕回到临时住所，却毫无睡意。他点亮油灯，铺开宣纸，研磨提笔，开始撰写发往洛安的奏报。这一次，他下笔如有神。
他详细描述了朔方之战的惨烈与关键，重点突出了林烨临危受命、驰援及时、作战英勇，以及其麾下新军（他谨慎地使用了这个词）装备之精良、战力之强悍，尤其是“震天雷”与“雷火铳”在守城及反击中起到的决定性作用。他客观陈述了李烽的奋战与功绩，也提到了马贵的奇袭。对于卡勒军团，他着重描绘了其器械之诡异、战力之强横，强调了此次危机的严重性与林烨在此过程中不可替代的作用。
在奏报的最后，他写道：“……林烨虽年少，然忠勇果毅，练兵有方，更兼有巧思妙技，能造利国利器。此次北疆得以保全，林烨实居首功。然其麾下军械之利，已远超寻常边军，臣观之，心甚忧亦甚喜。忧者，恐其势大难制；喜者，国有干城，北虏或可期平定。如何施恩笼络，使其忠忱为国，又能稳妥掌控此等锐器，还需陛下与朝廷诸公深谋远虑……”
他放下了笔，看着墨迹未干的奏章，长长舒了一口气。这已不是一份简单的弹劾或战报，而是一份充满政治考量的观察与建议。他知道，这份奏章抵达洛安之日，必将在朝堂掀起新的波澜。而他自己，也已然被卷入了这北疆的权力与科技变革的漩涡之中。
同一片夜空下，林烨并未入睡。他站在院中，望着陇西的方向。朔方之围虽解，但他心中的紧迫感并未减少。卡勒人的出现，如同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广阔、也更危险世界的大门。他们的技术，他们的组织，他们的目的，都充满了未知。
“系统。”他在心中默念。
淡蓝色的界面浮现。
【检测到宿主参与并主导一场大型战役胜利，文明火种传播度+8。】
【检测到宿主成功抵御异文明（卡勒）初步入侵，获得特殊奖励：文明点数 5000点，解锁【基础化学原理（应用篇）】兑换 权限。】
【警告：侦测到异文明（卡勒）科技水平已达【火药时代中期】，威胁等级：高。请宿主加速科技发展，提升文明等级。】
五千点！还有基础化学！
林烨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系统的奖励和警告，都印证了他的判断。与卡勒的较量，才刚刚开始。朔方的胜利，只是一个开始。他必须更快地发展，更快地强大起来。
不仅仅是为了应对朝廷可能的风波，更是为了迎接那来自遥远西方，更加严峻的挑战。
余烬未冷，新的火焰已在心底点燃。北疆的格局，乃至整个天下的走势，都因这一战，而悄然偏转了一个微妙而关键的角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