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有个想法，而且越来越强烈。他对着上铺的兄弟说：“老王，你说，咱们这行，是不是得出国才能真发财？”
老王躺在床上，眼睛都没睁：“又做啥梦呢？昨天还说要跟导师创业，今天就想跑国外了？”
“不一样，”小来翻了个身，“你看那些报道，硅谷，随便一个工程师，年薪顶我们十年。那才叫搞技术。”
“得了吧，你英语六级考了三次才过，还硅谷呢。”另一个室友插话，“先把导师的项目代码搞明白再说。”
小来没再吭声，但心里的念头没熄。
周末，小来挤地铁去市区买书。车厢里人很多。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外国人，穿着一件有点脏的格子衬衫，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混合着汗味和类似咖喱的味道。小来皱紧眉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用手在鼻子前面轻轻扇了扇，心里嘀咕：“这什么味儿啊……”
那外国人似乎感觉到了，转过头，露出一口白牙，用带着口音但还算流利的中文说：“抱歉，味道不太好闻。刚打完球。”
小来有点尴尬，连忙放下手：“没事，没事。”
“你是学生？”外国人问。
“嗯，XX大学的，学计算机。”
“哦！很棒的专业。我叫麦克，来自加州。”外国人显得很热情。
“加州？硅谷？”小来的眼睛亮了一下。
“哈哈，离硅谷不远。我在那边一家游戏公司做美术，来中国出差。”麦克笑了笑。
两人聊了一路。小来觉得麦克虽然外表不拘小节，但说话很有趣。下车前，他们互相加了微信。
回到宿舍，小来对老王说：“今天在地铁上碰到个老外，硅谷来的！”
老王嗤之以鼻：“一个老外就把你激动成这样？说不定是骗子公司呢。”
“不至于，”小来摆摆手，“人家有正经工作的。”
时间过得很快，小来毕业了。凭借不错的专业技能，他加入了一个国内新兴的AI研发团队，主要负责图像识别算法的优化。
一天，团队负责人李工带来一个外国人参观。“各位，这位是麦克，之前在美国EA工作过，现在对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来交流一下。”
小来抬头一看，愣住了。正是地铁上那个麦克。他今天穿了件干净的运动外套，看起来精神很多。
麦克也看到了小来，惊喜地走过来：“嘿！小来！是你！世界真小！”
李工有点意外：“你们认识？”
小来简单解释了一下地铁上的偶遇。
麦克拍着小来的肩膀：“这说明我们有缘分。我对你们团队做的实时渲染优化非常感兴趣。”
交流结束后，麦克特意请小来喝了杯咖啡。
“小来，你们团队很有潜力。但说实话，在国内，这种基础研究投入大，见效慢。”麦克搅动着咖啡。
“我们知道，但总得有人做。”小来说。
“有没有考虑过去更大的平台？比如国外的公司？”麦克看着他。
小来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当然想过。但机会不多。”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麦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保持联系。”
一年后，小来所在团队的项目取得了关键突破。就在这时，麦克发来了消息。
“小来，我现在加入了一家新公司，‘环球视野科技’，总部在硅谷，正在扩张亚洲业务，急需你这样的人才。有没有兴趣聊聊？”
麦克发来了公司的简介和职位说明。丰厚的薪酬待遇，尤其是美元计价的年薪，让小来心跳加速。
他拿着手机去找李工。“李工，你看这个……”
李工看完，沉默了一会儿。“‘环球视野’…我听说过。小来，从个人发展看，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们给的待遇，我们团队确实给不了。”
“我不是只看钱……”小来试图解释。
“我明白，”李工打断他，“只是，你手上那个核心算法的代码，是我们下一步发展的基础……”
“您放心，公司的东西我肯定不会带过去。我懂规矩。”小来赶紧保证。
李工点点头：“去吧，年轻人，闯一闯是好事。”
离职手续办得很顺利。小来登上了飞往硅谷的飞机。
“环球视野科技”的办公室从外面看很气派。小来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一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熟悉又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是那种在地铁上闻到的、混合着香料和体味的咖喱味，而且更加浓郁，几乎充满了整个办公区域。小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眉头紧紧锁在一起。
他环顾四周，开放式办公区里坐满了人，目之所及，几乎都是深色皮肤、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员工，很多人在热烈地讨论着，各种口音的英语传到小来耳中。小来心里猛地一沉，暗自嘀咕：“这……这怎么跟我想象的硅谷不一样？这味道……这也太冲了……”
麦克迎面走来，给了他一个拥抱。“欢迎来到硅谷，小来！感觉怎么样？”
小来勉强笑了笑，尽量不用力呼吸：“还……还好，挺……多元的。”
麦克似乎没察觉他的异样，热情地介绍：“我们团队就像个小联合国，尤其是工程师团队，很多来自印度，他们非常优秀，吃苦耐劳。”
小来跟着麦克往里走，路过一个个工位，那味道几乎让他窒息。他偷偷用手捂了一下鼻子，又迅速放下。
入职初期，小来被分配到一个研发小组。组长是个叫大卫的美国人，态度有些冷淡。
“小来，你的任务是协助杰克，理解现有引擎的架构。”大卫没什么表情。
小来点点头。他的工位被安排在两个正在大声讨论的印度裔同事中间，那两人语速极快，带着浓重口音，小来几乎听不懂。浓郁的咖喱味从他们身上和旁边打开的午餐盒里不断散发出来。小来感到一阵阵反胃，他强忍着，尽量缩在自己的位置上，减少动作。
中午去公共休息区接水，他看到微波炉前排着队，热着的几乎都是各种糊状的、颜色黄黄的咖喱食物。小来赶紧接了水逃回工位，拿出自己带来的面包，食不知味地啃着，心里抱怨：“这地方简直是个粪坑……早知道是这样……”
他去找麦克吐露烦恼：“麦克，我感觉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还有味道……而且他们说的英语我很多都听不懂。”
麦克喝了一口咖啡，安慰他：“习惯就好，小来。印度同事是硅谷的中坚力量，技术能力强，而且薪酬要求相对合理，公司当然喜欢。你要学会融入。”
“融入？”小来低声重复，心里很不以为然。
几个月后，公司启动了一个新项目，征集设计方案。小来觉得机会来了。他回想起在国内团队时，和李工他们一起摸索出的一种独特的底层算法思路。他熬夜写出了详细的设计方案，基于记忆中的核心思路，重新进行了推导。
方案提交上去一周后，大卫把他叫进了办公室，脸上难得地有了点笑容。
“小来，你的方案董事会非常重视。”
小来心中一阵激动。
“为了尽快推进，”大卫接着说，“公司需要你提交所有相关的推导过程、模拟数据，以及……你之前关于这个思路的所有研究背景和原始实验记录。”
小来犹豫了一下。
大卫看出他的犹豫，身体前倾，语气严肃：“小来，这是标准流程。只有充分证明这项技术的原创性和清洁度，公司才能投入资金。这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只要通过评估，项目首席科学家的位置，以及对应的巨额奖金和股票期权，都是你的。”
首席科学家……巨额奖金……小来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觉得，这只是借用了一下思路，而且自己已经做了大量的重新开发，应该问题不大。
“我明白，大卫。我会整理好所有资料提交。”小来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小来在公司最风光的阶段。他的方案被公开表扬。他呕心沥血，几乎住在了公司，把所有的知识和盘托出，配合着公司的工程师，将那个算法思路彻底实现、优化，并成功集成到了新芯片的设计中。
新芯片原型测试成功。公司高调宣布了这一突破。小来得到了一笔数额惊人的项目奖金。
他兴奋地给麦克打电话：“麦克！成功了！晚上我请客！”
电话那头，麦克的声音却不如想象中热情：“恭喜你，小来。我今晚有点事，改天吧。”
小来没太在意。好景不长。芯片发布后不久，小来的团队被逐步拆分，他手头的工作也被一点点移交出去。他又开始变得无事可做。
他去找大卫。
“大卫，新芯片的下一代优化方向，我们是不是该开始规划了？”
大卫靠在椅子上，语气轻松：“哦，那个啊。公司战略调整，后续的优化工作会由总部的核心团队接手。”
小来心里一沉：“那……我的工作安排是？”
“别担心，”大卫笑了笑，“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带薪假。有新的合适项目，我会通知你。”
小来被迫开始了休假。他每天无所事事，待在公寓里。
一个月后，他收到了人事部门的邮件，通知他去一趟办公室。
还是大卫的办公室，但这次，里面还坐着一位面无表情的HR女士。
“小来，请坐。”
小来不安地坐下。
HR女士开口：“小来先生，基于公司近期战略重组和绩效评估结果，您所在的岗位已被撤销。这是给您的解聘通知，以及相应的补偿方案。请您在今天内交接完个人物品，并离开公司。”
小来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张了张嘴，艰难地说：“为……为什么？我的绩效一直很好！新芯片的成功……”
大卫打断他：“新芯片项目已经结束。公司感谢你过去的贡献。但现在的方向，已经不需要你之前的专业技能了。”
“不需要了？”小来猛地站起来，“那个核心算法是我带来的！是我一手把它实现的！”
大卫和HR交换了一个眼神。HR女士的声音更冷了：“小来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公司拥有所有相关技术的完整知识产权。您的贡献已经获得了相应的奖金回报。解雇决定是公司战略层面的安排，与个人表现无关。”
“知识产权？”小来感到血往头上涌，“那最初是我的想法！”
“想法？”大卫轻轻笑了一下，带着一丝嘲讽，“在硅谷，想法不值钱。值钱的是把它成功商业化、并受到法律保护的技术和产品。好了，小来，体面一点。”
保安走了进来，站在小来身边。
小来看着大卫冷漠的脸，看着HR毫无表情的面孔，一切都明白了。他默默地收拾了自己办公桌上寥寥无几的私人物品，在保安的陪同下，走出了办公楼。
被开除后，小来试图寻找新的工作，但处处碰壁。没有公司会为他提供签证担保，他的积蓄也在飞快减少。
一天早上，他还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烦躁地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两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的男人。
为首的那个出示了一个证件：“先生，我们是联邦税务局的。根据我们的记录，您在过去一个税务年度存在严重偷漏税行为。这是传票和冻结资产的通知。请您立即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小来瞬间彻底清醒，冷汗浸湿了后背。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后来，小来因为税务问题受到了法律制裁。等他再次恢复自由时，他租住的公寓早已被清空，因为无力支付房租和罚款，他所有的个人物品也不知所踪。
他身无分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的街道上。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只能继续往前走，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和城市的角落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