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烦恼”终于尘埃落定。姜念郑重地回复了沈哲监制，接受了电台的实习邀请。这个决定像是一道分水岭，将大赛的喧嚣与热潮正式隔绝在了身后，生活仿佛被按下了重启键，却又朝着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的方向加速驶去。
在前往电台报到前的最后几天，姜念刻意放缓了节奏。她仔细地整理着自己在“声屿”的工位，将那些写满笔记的稿纸分门别类，将练习用的音频文件备份归档。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郑重的告别意味，不是离开，而是暂别，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归来。
齐斯年似乎也比平时更加沉默。他依旧指导她，处理工作室的事务，但两人之间那种因备赛而高度同步的紧密联结，仿佛随着比赛的结束而悄然松绑，一种微妙而复杂的情愫在沉默的空气中悄然发酵，像晨间弥漫的薄雾，看得见，却抓不住，带着些许凉意，又藏着某种朦胧的期待。
这天晚上，姜念最后一次使用主录音棚，为自己录制备用的试音片段。棚内一切如旧，冰冷的设备，柔软的吸音材料，以及那只沉默的、见证了她无数次失败与成功的麦克风。她戴上耳机，调整呼吸，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准备投入工作。
然而，当她透过巨大的隔音玻璃，望向外面空无一人的控制室时，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汹涌的酸涩。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为她分析声波图谱；就是在这里，她狼狈地录砸了群杂；也是在这里，他通宵陪她练习，在她晕倒时给予最及时的照顾……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浸满了她成长的汗水和泪水，也烙印着他沉静而强大的存在。
一种强烈的、想要抓住什么的冲动，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大赛结束了，新的旅程即将开始，有些话，如果再不说，或许就永远失去了最佳的时机，被埋没在日渐繁忙的世俗轨迹里。
她深吸一口气，关掉了录音设备，摘下了耳机。棚内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只有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她推开厚重的隔音门，走了出去。
控制室里依旧空荡，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属于他的、清冽的雪松气息。她知道，他一定还在工作室。
她没有犹豫，径直走向他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的光。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齐斯年低沉的声音传来。
她推门进去。他正坐在电脑后处理文件，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轮廓。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她，眼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齐老师，”姜念站在门口，距离他几步之遥，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尖冰凉，“我……我能和您聊聊吗？不在……这里。”
齐斯年看着她异常郑重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表情，沉默了几秒，然后合上了电脑。“好。”
他站起身，跟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走进了那片他们最为熟悉、也承载了最多记忆的空间——主录音棚。
厚重的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棚内只亮着一盏昏暗的辅助灯，光线朦胧，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布满吸音材料的墙壁上，气氛静谧得有些粘稠。
姜念转过身，面对着他。在这样私密而熟悉的空间里，在他沉静如水的目光注视下，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勇气都在迅速流逝，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我后天就要去电台报到了。”
“嗯。”齐斯年应了一声，等待着她后面的话。
“我……”姜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她敬畏、感激、依赖，或许……还有着更深沉情感的深邃眼眸，“我很感谢您，齐老师。感谢您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感谢您教给我的一切，感谢您……让我找到了自己。”
这些话，她在获奖感言里说过，在庆功宴上说过，但此刻说出来，意义截然不同。
齐斯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但那专注的目光仿佛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姜念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眶迅速泛红，“但是我对您的感情，不仅仅是感激……”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盘旋在心底许久的话，艰难地、却清晰地说了出来：
“……我喜欢您，齐老师。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崇拜，也不是受助者对恩人的感激，是……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
话音落下的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录音棚里死一般的寂静。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能感受到脸颊滚烫的温度，也能清晰地看到，齐斯年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中，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得像要将她吸进去。震惊、复杂、挣扎、以及某种被强行压抑了很久的、汹涌的情感，在他眼中飞快地交替闪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姜念的心在等待中一点点下沉，羞耻感和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水般浇下。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是不是……彻底搞砸了？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审判，想要狼狈逃离的时候，齐斯年终于动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朦胧的光线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听到他比平时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姜念，”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压抑的磁性，“你知道，我们之间，有师徒的名分，有工作的关联。”
他的语气依旧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却潜藏着暗流汹涌。
“我知道……”姜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没有移开视线，“我知道这也许不合时宜，也许会让您为难……但是，我不想带着这份感情离开。我不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后悔今天没有勇气说出来。”
齐斯年深深地望着她，望着她泛红的眼眶中那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勇敢，望着这个从谷底一步步挣扎着站到他面前，如今又要飞向更广阔天地的女孩。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姜念几乎要绝望。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抬起手，轻轻拂去了她眼角那滴倔强地不肯落下的泪水。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丝微颤。
“傻瓜。”他低声说，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柔，彻底击碎了姜念所有的心理防线。
“从那个你意外连麦、在我直播间里哭泣的夜晚开始，”他的目光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开始转动了。”
他承认了。
他没有直接说“我也喜欢你”，但他用他的方式，回应了她最核心的告白——他早已看见了那条将他们紧密相连的线，并且，默许了它的存在。
巨大的狂喜和释然如同海啸般将姜念淹没，泪水终于决堤般涌出。她不是一厢情愿，她所有的感知和悸动，都不是错觉！
齐斯年看着她泪流满面却笑容灿烂的样子，那双总是克制隐忍的眼眸中，终于也清晰地映出了再也无法掩饰的深情与动容。他伸出手，将她轻轻地、却坚定地拥入了怀中。
在这个承载了他们太多共同记忆的录音棚里，在朦胧的灯光下，大赛的热潮彻底褪去，留下的，是两颗终于冲破所有阻碍、紧紧相依的心。
未来依旧充满未知，但此刻，他们拥有了彼此，便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