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的赛程公布后,那两项高难度的挑战——多情境无缝主持和即兴盲配,像两座陡然耸立、云雾缭绕的险峰,横亘在姜念面前,将她刚刚因复赛成功而建立起的一些信心,瞬间挤压得摇摇欲坠。技术可以苦练,情感可以挖掘,但这种近乎本能的快速切换和毫无依托的即兴创造,需要的是更深层次的积淀和一种近乎天赋的敏锐,而这恰恰是她最缺乏、也最恐惧的。
焦虑如同无形的蛛网,将她紧紧缠绕。白天的训练效果甚微,她越是急于求成,就越是不得要领。模仿往届优秀选手的片段,只学其形,不得其神;自己尝试创造,又觉得空洞苍白,毫无亮点。
夜深了,工作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白板上写满的、关于不同情境风格的关键词和即兴创作的思维导图,眉头紧锁,一筹莫展。挫败感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开始练习绕口令时的状态,在原地徒劳地打转。
就在这时,练习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齐斯年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他似乎也刚结束自己的工作,脸上带着一丝倦意,但眼神依旧清明。
“还在死磕?”他走进来,目光扫过白板上那些杂乱无章的笔记和她脸上显而易见的焦躁。
姜念颓然地放下笔,声音带着疲惫:“齐老师,我感觉……我找不到门路。切换不够自然,即兴创作更是像在胡言乱语……”
齐斯年没有立刻安慰她,而是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桌上。“闭门造车没用。这些东西,”他指了指白板,“是骨架,不是血肉。”
他拉开椅子坐下,示意姜念也坐。“现在,我们换个方式。把我当成你的切换对象。”
姜念一愣。
“第一部分,多情境主持。我会随机给你情境关键词,你需要立刻进入状态,对我进行一分钟的即兴主持。记住,对象是我,不是空气。观察我的反应,调整你的语言。”齐斯年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实战的冷静。
“第一个,”他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直接给出指令,“ 深夜电台,安抚失眠听众。 ”
姜念心脏猛地一跳,来不及多想,强迫自己进入状态。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刻意放得轻柔、缓慢,带着安抚的意味:“……这位睡不着朋友,晚上好。城市的喧嚣已经落幕,但你的思绪或许还在漂泊……没关系,让我的声音陪着你……”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观察齐斯年。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仿佛真的是一位疲惫的失眠者。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更加柔和。
“停。”齐斯年打断她,睁开眼,“方向对了,但太‘演’。你的安抚流于表面,没有真正‘看到’我这个具体的‘听众’。再来,想象我真的因为压力巨大而失眠,你的声音里,需要有什么?”
姜念怔住,重新调整。她看着齐斯年眼下的淡淡阴影,尝试着将那份理解与共情注入声音:“……我知道,有些压力,像夜色一样沉重……但请相信,黎明总会到来,而我们,可以在黑暗中,先为自己点亮一盏小小的灯……”
“好一点。”齐斯年微微颔首,但立刻切换,“下一个, 少儿频道,给小朋友讲科普故事。 ”
姜念差点咬到舌头,赶紧切换。提高音调,带上雀跃和好奇:“哇,小朋友们,你们知道为什么星星会眨眼睛吗?……”
“表情,肢体!”齐斯年提醒,“面对孩子,不仅仅是声音!”
姜念连忙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配合手势。
“下一个, 战地记者,前线突发报道。 ”
“下一个, 美食节目,介绍一道失传名菜。 ”
“下一个, 拍卖会现场,竞拍一件绝世古董。 ”
……
齐斯年像一个冷酷的指令发射器,毫无规律地抛出一个又一个截然不同的情境。姜念最初手忙脚乱,切换生硬,但在齐斯年精准的“停”与“点醒”中,她开始被迫放下“表演”,真正地去“成为”那个情境下的人,去思考面对特定对象时,最有效、最真实的表达方式。她的精神高度集中,大脑飞速运转,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情境练习告一段落。姜念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高强度洗涤过一样,疲惫却异常清醒。
“休息十分钟。”齐斯年递给她一瓶水,自己则揉了揉眉心。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窗外的城市已经彻底沉睡,工作室里暖黄的灯光下,一种并肩作战的亲密感在无声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