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煦雅推开家门。
一种过于沉重的寂静迎面扑来，几乎让她窒息。房子里的一切都维持着父母出门那天的模样——玄关处摆放着父亲常穿的皮质拖鞋，鞋尖朝外，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弯腰换上；母亲精心打理的绿萝在窗台上舒展着嫩绿的枝叶，在午后的光影里投下斑驳的影子。
太安静了。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空洞的胸腔。
她赤脚踩过冰凉的地板，没有开灯。夕阳的余晖从落地窗斜射进来，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两半。空气中还残留着母亲最爱用的那款茉莉花香水的味道，很淡，却足以让她的心脏一阵抽痛。
乔煦雅走向厨房。料理台上还放着母亲那天早晨用过的咖啡杯，杯底残留着褐色的痕迹。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杯沿，仿佛还能感受到母亲指尖的温度。
“妈...”她无意识地呢喃，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人回应。
她转身，目光落在客厅沙发上的那条毛毯。那是父亲最爱盖在腿上的，灰色的羊绒材质，因为常年使用已经有些起球。乔煦雅走过去，将脸埋进毛毯里，深深吸气——却只闻到灰尘和阳光的味道。父亲的气息，已经消散了。
胃里突然一阵翻搅，她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剧烈地干呕起来。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白色瓷砖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挣扎着站起身。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浮肿的脸，眼睛红肿，黑色的连衣裙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乌鸦。
真难看。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扭曲的微笑。
拖着沉重的脚步，她来到父母的卧室门前。手放在门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转动门把。
卧室里整洁得过分。床铺平整，窗帘半开，床头柜上放着父亲的老花镜和母亲睡前常看的书。时间在这里仿佛静止了，一切都维持着主人还会回来的假象。
乔煦雅的视线落在床头的那张全家福上。那是她高中毕业时拍的，她站在父母中间，手里拿着录取通知书，笑得见牙不见眼。父亲搂着她的肩膀，满脸骄傲；母亲则温柔地看着她，眼中满是爱意。
“骗子...”她低声说，声音嘶哑，“都是骗子...”
说好要看着她毕业，说好要参加她的婚礼，说好要帮她一起实现“烟雨阁”的梦想...全都是谎言。他们就这么丢下她，永远地走了。
愤怒突然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乔煦雅猛地伸手，将相框狠狠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为什么...”她跪倒在地，手指紧紧抓住胸口，那里痛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为什么是你们...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
崩溃来得猝不及防。她终于放声大哭，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在空荡的房子里发出绝望的哀鸣。哭声在墙壁间碰撞、回荡，然后被更大的寂静吞噬。
不知哭了多久，嗓子已经哑了，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乔煦雅瘫坐在地上，背靠着父母的床，目光空洞地望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照片从碎裂的相框里滑出，一家三口的笑脸被划破了一道裂痕。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她麻木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那条已经被她删除却又忍不住从银行App里找出来的短信：
【XX银行】您尾号7812的账户于09月17日15:27入账人民币32,800,000.00元，余额32,800,543.60元。
三千二百八十万。父母生命的代价。
乔煦雅盯着那串零，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多讽刺啊，用钱来衡量生命的价值。她的父母，那么鲜活、温暖的存在，最终竟然被简化成了一串冰冷的数字。
乔煦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窗前。夜幕已经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每一盏灯后面，可能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欢声笑语，有温暖的晚餐。
而她，只剩下这栋空荡的屋子和一笔沾满父母鲜血的钱。
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她打开浏览器，机械地输入“迷夜酒吧”。那是本市最负盛名的酒吧，也是消费最高的场所之一。据说一晚上的开销，足以抵得上普通白领一个月的工资。
很好。既然这笔钱注定是诅咒，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吧。既然她已身处地狱，何不让自己醉着走过这漫漫长夜？
乔煦雅转身，没有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也没有开灯。她径直走向玄关，穿上鞋，再次走出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关门声在走廊里回荡，沉重而决绝。
她知道，从今晚开始，那个曾经在父母庇护下无忧无虑的乔煦雅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带着巨额赔偿款、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空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