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在心口的手没有松开,血顺着指缝流到地面,符文发出暗红的光。那股黑气还在体内翻腾,但我能感觉到它被压制了。不是因为我的力量,而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
我说我不需要靠杀人证明自己。
这句话一出口,胸口的痛就轻了一点。
水晶棺里的女人静静看着我,眼睛还是那种雪白的颜色。她没说话,但我知道她在等什么。
“你说你是完整的薛婉。”我开口,声音有点哑,“可你把自己关在这里,让恶蛟在外面作乱,让白重守了两千年,让那些克隆体一个接一个地死……这就是完整?”
她轻轻眨了下眼。
“我不是来指责你的。”我说,“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我是你分出去的善念,那你剩下的部分,是不是早就变了?”
她终于动了。
一只手慢慢抬起来,贴在水晶棺内壁。她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承受某种看不见的压力。
“两千年。”她低声说,“我一直以为,只要我把恶封住,把善放出去,总有一天能结束这一切。可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的人。”
“什么样?”
“不愿回头的人。”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忽然坐了起来。
水晶棺盖无声裂开,一道金线从她额头的印记延伸出来,在空中划出一个复杂的图案。我没有后退,脚底的符文反而变得更烫,像是在回应她。
她转头看我。
“既然你不肯杀我,那现在,轮到你选了。”
我没动。
“融合吧。”她说,“你进来,我们合为一体。从此以后,再不会有苏婉,也不会有薛婉。只有真正的神女。我可以终结双生咒,可以彻底消灭恶蛟,可以让白重解脱。”
我盯着她的眼睛。
“代价是什么?”
“你不再是你。”她说,“记忆会保留,经历不会消失,但‘苏婉’这个人,会融进我里面。就像水滴回到大海,再也分不出来。”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双手抱过烧伤的父亲,握过白重给的符纸,掐过恶蛟幻影的喉咙。它们属于我,不是谁的一部分。
“你说我是善念。”我抬头,“可你也说了,我有恨,有怒,有不甘。这些是你不要的东西,可正是它们让我活到了今天。如果你要把这些也吞掉,那我不需要那个‘完整’。”
她没生气。
只是叹了口气。
然后她双手结印,指尖对准井壁深处。
金光射出,像锁链一样缠住一团正在凝聚的黑雾。那是恶蛟!它还没完全恢复,就被钉在了石壁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
“我早该这么做的。”她说,“当年若不是心软,不该把你推出去,也不至于让恶蛟找到可乘之机。”
“所以你现在不心软了?”
“不是不心软。”她看着我,“是终于明白,有些人,宁愿残缺也不愿被重塑。”
她话音刚落,井底突然震动。
钉住恶蛟的金光开始碎裂,一道裂缝从地面蔓延到井壁。黑雾剧烈翻滚,猛地炸开!
我被气浪掀得后退几步,膝盖撞在地上,伤口又裂开了。
抬头时,我看到恶蛟已经挣脱束缚。但它没有冲向我。
它扑向的是薛婉。
一口咬住她的肩膀,直接将她拖进那道刚裂开的黑暗缝隙里。她没有挣扎,只在最后一刻看向我,嘴唇动了动。
我看清了她说的话。
“救我……或是杀我。”
声音很小,却像雷一样砸在我耳朵里。
我爬起来,走到裂缝前。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但我知道,她还在里面。
“你说你是本体。”我对着黑洞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我做选择?你自己不能决定吗?”
没人回答。
我蹲下身,手指碰了碰裂缝边缘。石头冰冷,带着一股腥味。和之前克隆体撕裂时的味道一样。
原来她们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结束一切,就不会等到现在。”我站起来,“你怕是不是?怕一旦融合,你就再也控制不了局面。怕我进去之后,反而成了主导的那个。”
我还是没得到回应。
但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像风穿过枯叶。
我后退一步,摸了摸胸口的伤口。血已经凝住了,但里面还有东西在动。不是恶蛟,也不是灵力,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像是心跳之外的另一种节奏。
“你说我是你分出去的善。”我低声说,“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不是被你推出的,而是我自己走的?八岁那年,我在火场里哭着喊爸爸的时候,十八岁跪在神婆面前说我要活下去的时候,都不是你在替我做决定。是我自己选的路。”
我伸手按在胸口。
“现在也是。”
我闭上眼,回忆起白重教我画符的样子。他扶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安”字。那时候我不知道,那不只是符,是他在教我怎么稳住自己。
我也想起他在医院废墟里推开我,自己被黑雾吞没时的眼神。他不是要我逃,是要我活着。
而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成为谁,是为了守住我已经走过的路。
我睁开眼,看向水晶棺。
空的。
棺盖开着,金光渐渐熄灭。
“如果你真的想结束这一切。”我对黑洞说,“那就出来面对我。别躲在黑暗里,用选择来逼我。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接受我现在的样子。”
裂缝依旧沉默。
我往前迈了一步。
脚踩进黑暗的瞬间,地面的符文全部亮起。红光顺着裂缝往上爬,像是在警告我不要再靠近。
但我没有停。
“我不是来取代你的。”我说,“也不是来当你的容器。我是苏婉。我走过那么多夜,熬过那么多痛,不是为了最后变成别人。”
我抬起手,掌心血纹突然发烫。
“你要么出来,要么我就跳下去。”
话音落下,裂缝猛地收缩了一下。
然后,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
五指张开,掌心朝上,像是在求援。
又像是在引诱。
我没有碰它。
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只手缓缓抬起,指向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