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和她的掌心贴上。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只有一股温热从指尖蔓延上来，像是冬天里突然握住一杯暖茶。她没动，我也不能动。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和我一样急促，一样的颤抖。
我闭上眼，轻声说：“我不是要你们消失……我是想带你们回家。”
金光从我们相触的地方开始扩散，像水波一样一圈圈荡开。它不刺眼，也不灼人，只是安静地流淌，碰到每一个克隆体时，她们的脚步都停了一下。
有一个脸上带着烧伤的女孩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看向我。她的眼神变了，不再只有恨。
又一个蜷缩在地的克隆体慢慢站直了身体，她曾是我最怕黑的那个自己。她抬头看着天，嘴唇微微张开，好像第一次看见月亮。
金光继续蔓延，越来越多的克隆体停下动作。她们的表情开始变化，有的流泪，有的发抖，有的甚至笑了。
我以为她们终于愿意听我说话了。
可就在那一刻，最先接触我的那个克隆体突然睁大眼睛。
她的手掌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我的皮肉。
“妈妈——”她尖叫起来。
这一声像信号，所有被金光触碰过的克隆体同时张口。
“妈妈！”
“妈妈！！”
“妈妈！！！”
声音叠加在一起，震得我耳膜生疼。她们的脸开始扭曲，表情混杂着痛苦和渴望，像一群饿极了的孩子扑向食物。
我想抽手，但来不及了。
她们的身体开始撕裂，血从眼角、嘴角、鼻孔里涌出。可她们还在笑，还在往前冲。那些血不是往下流，而是往上飘，聚成一条条红线，在空中交织缠绕。
我后退一步，却被什么东西挡住。
是白重。
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一只手撑在我背后，另一只手握紧了剑柄。
“别看了。”他说，“这不是融合，是吞噬。”
我没回答。
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晚了。
第一个克隆体的手还抓着我，她的皮肤正在融化，露出下面黑色的筋脉。她的嘴越张越大，几乎裂到耳根，喉咙深处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声音。
接着是第二个。
第三个。
她们的身体一块块剥落，血肉化作黑雾翻滚聚合。地面震动，空气变得粘稠，一股腥臭味钻进鼻子。
当最后一具残躯融入那团黑雾时，一头巨大的蛟龙从烟尘中升起。
它比之前更庞大，鳞片泛着暗红光泽，双瞳竖立，嘴里喷出黑色火焰。它的尾巴扫过地面，石板瞬间炸裂。
白重一把将我拉开。
“你得走。”他说。
“我不走。”我抓住他的手臂。
“你必须走。”他盯着那头恶蛟，“刚才那些不是普通的克隆体，它们是你轮回中被剥离的部分。恐惧、软弱、逃避、绝望……每一种情绪都被恶蛟收集，养了两千年。现在它全吃了，成了真正的实体。”
“那你呢？”我问。
“我拖住它。”
“不行！”我喊出来，“你上次被吞进去的时候，我以为你死了！这次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白重回头看我一眼。
那一眼里有很多东西，我没时间读懂。
他猛地发力，把我整个人甩出去。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抬头时正好看见他冲向巨蛟。
剑光亮起，划破黑雾。
可那头恶蛟只是抬爪一拍，就把他打飞出去。白重撞在墙上，咳出一口血，但他立刻站起来，再次举剑。
“去古井底！”他大吼，“那里有能终结一切的东西！”
话没说完，巨蛟的尾巴已经缠上他的腰。
一圈，两圈，越收越紧。
我能听见骨头在挤压的声音。
白重咬牙撑着，右手还举着剑，左手死死抓住蛟鳞，不让它完全合拢。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滴在地上冒起白烟。
“苏婉——”他嘶哑着嗓子喊我的名字。
我没有动。
“快走！”他眼睛充血，“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它彻底重生，不只是你，整个世界都会被它吞掉！”
我还是没动。
因为我看见了他的眼神。
那不是命令，是请求。
也是告别。
我终于转身。
脚踩在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我能听见身后打斗的声音，石头崩塌，火焰爆裂，还有白重一次次被击中的闷响。
但我不能回头。
我知道只要看一眼，我就再也迈不动腿。
风从耳边刮过，带着血腥味和焦土的气息。我跑得越来越快，直到古井出现在眼前。
井口黑洞洞的，像一张等着吃人的嘴。
我站在边缘，喘着气。
“那里有能终结一切的东西……”我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可我不知道是什么。
也不知道怎么终结。
我只知道，如果我不下去，白重就白打了。
我弯腰捡起一块碎石，扔进井里。
三秒后，我才听到它落地的声音。
很深。
深得不像一口井。
我脱下外套塞进口袋，蹲下身，用手撑住井沿。冰冷的石头磨着手掌，但我没松。
我一条腿先跨过去，然后是另一条。
身体悬空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战场已经被黑雾笼罩。
只能隐约看到一道白光还在闪。
那是白重的剑。
他还活着。
至少现在还活着。
我吸了一口气，双手一松。
身体向下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闭上眼。
突然，胸口一阵剧痛。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钻。
我伸手去摸，却发现手指穿过了皮肤。
不是幻觉。
我的手真的陷进了胸口。
而里面，传来一个声音。
“你逃不掉的。”
我睁开眼。
黑暗中，一双竖瞳亮了起来。
它不在外面。
它在我身体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