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过了两年多,苏寻这个教书先生从刚开始的生疏到现在已经得心应手了,因其经历繁多、见识宽广、见解独到,情绪又温和稳定,在书院深受学生们的喜欢,在镇上,街坊邻居也都称他一声“苏先生。”
圆月的病虽然没有康复到跟常人一样,但是已经好很多了。
陈年华刚开始只能找些杂活儿方便照顾圆月,圆月病情好转不需要时刻看顾,他便开始找稳定的活儿,兜兜转转最后在一家首饰铺子给人打首饰。
刚开始工钱不多,只能勉强维持他和圆月的开销,药钱还得靠苏寻,如今技艺越来越娴熟,圆月的药量减少,终于不用花苏寻的钱了,还能剩几个子儿。
总之,这小日子呢是越过越有。
转眼到了新年,学生们休假各回各家,苏寻也回镇上同陈年华叔侄一起过年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所到之处皆是欢声笑语,唯苏寻觉得心中孤寂苍凉。
烟花在高空中绽放,耳边充斥着惊叫欢呼,苏寻却像个木头人似的看着烟花随着“嘭”地一声炸开再随着“噼噼啪啪”的声音熄灭。
出其不意的绚烂,转瞬即逝,像极了他和她。
“想家了?”陈年华在苏寻身侧与他并排而立,“想家了就回吧。我虽然在乡野长大,但是也看得出来,你跟我们不一样,在半山书院做个教书先生,纯粹是大材小用。”
“陈兄说笑了,都是有鼻子有眼睛的人,又什么不一样的。”
“少跟我绕,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跟你说正儿八经的,出门在外不容易,你这苦也吃了,该经历的也经历了,想家了就回去呗,耗在这小镇上干嘛?”
“回不去的。”
“啥意思?”
“明旨流放,非诏不得回。”
陈年华愣了半天,“不是,你是真的被流放的呀。”
“嗯。”
“为什么呀?你这……”陈年华把苏寻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看了个遍,半点不像坏人,陈年华惊讶得不行,“你这样的谦谦君子,你这般好心肠的人为什么会被流放啊?”
“为心上良人,离经叛道,枉顾礼法,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就被流放了以儆效尤。”
“真的就只是为了心上人?”陈年华明显不信。
苏寻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我一直以为你那时候是胡说的呢。”陈年华嘀咕着,看苏寻的眼神都变了,又忍不住好奇,
“你……你那心上人,她心上有没有你啊?”
“应该……有的吧。”
应该?应该就是不确定,他都不确定人家心里有没有他就干出这种糊涂事,陈年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你都回不去了,她会一直等你吗?”
“她不会等我,是我一直在等她。”
“她让你等她?”
“没有,是我固执地想要等她。”
“她会来找你?”
“不知道。”苏寻轻轻摇头。
“不知道?你……”陈年华给整得语无伦次了,“你不知道她会不会来找你,人也没叫你等她,你甚至都不确定人家心里有没有你,你搁这儿等啥呢?自虐呢?”
好像还真是,苏寻苦笑摇头。
“说不定人早找人嫁了,你横竖也回不去,不如就在这儿成家算了。正好那些叔啊婶儿的都想给你说对象。以你的条件,你看,论长相,怎么说来着?丰神俊朗;论才华,出类拔萃;论品性,温和、善良。你这般好的一个人,龙吟镇的姑娘,管她贤惠的、漂亮的还是风趣幽默的,还不是任你挑。”
“陈兄现在说话都妙语连珠了。”
“家里有个文绉绉的教书先生,我哪怕是捡豆子也捡了半箩筐了。”
新年过后,又是闹元宵,舞狮的、杂耍的,吆喝的,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苏寻自幼就不爱凑热闹,来了龙吟镇之后,更甚。周围再怎么欢欢喜喜,他总是感觉冷冷清清的。刚来的时候还有兴致出去逛逛,如今他是连门都不想出了。但是今天陈年华在忙,小圆月又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多眼杂,她一个人出去不放心,苏寻只好陪着。
龙吟镇不大,苏寻又经常往返于镇上,来来往往,遇见好多熟人,比如结伴而行的许先生许长隐,比如卖胭脂水粉的王大娘。
王大娘挺不容易的,不到四十岁,儿子儿媳都没了,留下个孙子,祖孙俩就靠她卖胭脂水粉维持生计。
苏寻经常照顾她家的生意,并不是为了买她家的东西,而是恻隐之心。
王大娘看见苏寻便招呼过来介绍她新出的胭脂。
“大娘,他老光棍儿一个,又没媳妇儿,买胭脂干什么?”许长隐在旁边说道。
“没媳妇儿心上人总是有的吧,送了我家的胭脂,说不定就成媳妇儿了呢。”
“你家胭脂这么神奇呢。”
许长隐话音刚落,便响起一道绵软的女声传,“买胭脂送媳妇儿,要不要?”
这么神奇的吗?许长隐长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只见一个女子从王大娘身后走出来。
正月的天气虽然开始回暖,但是并不暖和,早晚更是寒凉,再起点风,能让人鸡皮疙瘩起一身。眼下正是日暮西沉,又有轻风拂过,寒意袭人。
那女子身披薄纱,披头散发,披散的头发微微遮住两边的脸颊。细腻的皮肤,恰到好处的五官,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那双眼睛有些迷蒙。
一阵风吹来,满头青丝随风而动,脸边的头发随风飘扬,露出完整的脸庞。原以为精致的脸蛋有一条可怖的疤,从左眼角到脸颊。
苏寻呆呆地看着她,完全忘记了反应,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是颜如玉,是阿颜,是他苦苦等待的阿颜,可是她的脸……
那样一条疤,肯定很痛吧,虽然伤在她的脸上,可痛在苏寻心上。
见苏寻看着自己的脸露出苦痛的表情,颜如玉抬手抚上那条狰狞的伤疤,“怎么?嫌我难看啊?那算了。”
颜如玉转身就走,苏寻急忙上前,“不是……我只是……”他只是有些不敢置信又为她的伤痛而伤痛。
那些话,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有些奇怪,可是不说些什么又怕颜如玉误会一走了之。盼星星盼月亮盼回来的人,要是因为他不会说话一去不归,他怕是要从龙吟山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