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醒醒！”室友不耐烦的喊声把他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小来迷迷糊糊地摸到枕边的手机，眯着眼看了下时间——下午两点半。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陌生号码。
他揉了揉眼睛，回拨过去。“喂？”
“你好，外卖到了，麻烦到校门口围栏取一下。”电话那头传来外卖员急促的声音。
小来愣了下，突然想起什么，赶紧打开微信。果然，妈妈两小时前发来了消息：“儿子，给你点了外卖，到了记得接电话。”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尽量不发出声响。可刚穿上拖鞋，上铺的室友就猛地翻了个身，没好气地嘟囔：“死妈宝男，大周末的就在那点外卖，点就算了，自己还起不来接电话。”
小来的动作僵住了，另一个室友也跟着哼了一声：“吵死了，周末都不让人睡个好觉。”
他低着头快速穿上外套，轻声说了句“对不起”，便匆匆出门了。
十一月底的天气已经转凉，小来裹紧外套，快步走向校门口。那片锈迹斑斑的铁围栏前，已经堆了十几个外卖袋子。他猫着腰在里面翻找，终于找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那份。接过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时，他瞥了一眼外卖单——一份红烧牛肉饭，加上配送费和小费，总共四十八元。这个价格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回到宿舍，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卖放在桌上，打开包装。牛肉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但他却没什么胃口。拿出手机，他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外卖收到了。不过以后别点了，太贵了。”
妈妈几乎秒回：“贵什么呀，你正在长身体，要吃好点。牛肉补身体。”
“真的不用了，”小来打字道，“这份饭在学校食堂只要二十块，你这一下子多花了一倍还多。”
“外面的东西干净吗？妈妈特意选的这家店，评价都说卫生。”
小来叹了口气，知道说不过妈妈，只好换个理由：“而且室友都在睡觉，外卖电话把他们吵醒了，不太好。”
这次妈妈停顿了一会儿才回复：“他们那是羡慕你。好了好了，下次我备注让外卖员发短信，不打电话了。”
小来无奈地放下手机，默默吃起了饭。牛肉确实炖得很烂，米饭也香软可口，但他总觉得这顿饭吃得不是滋味。
一周后的周六，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短信提示音：“您的外卖已到达校门口围栏，请及时领取。”
小来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整。室友们似乎都还在睡梦中，他轻手轻脚地出门，再次取回了妈妈点的外卖。
这次是排骨饭，他特意看了眼价格——三十五元，比上次便宜了些，但还是比食堂贵了不少。
回到宿舍，他正准备打开包装，上铺的室友突然坐起身来，冷冷地说：“你能不能跟你妈说一下，别总是在周末定点投喂？我们都想睡个懒觉。”
小来张了张嘴，想解释这次没有电话铃声，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晚上，他给妈妈发了条长消息：“妈，真的别再点外卖了。不仅贵，而且还影响室友休息。我已经长大了，会自己按时吃饭的。还有，不用老是提醒我要穿衣服了，我知道冷暖。”
妈妈回复了一个委屈的表情：“妈妈不就是关心你嘛。好吧好吧，听你的。”
小来松了口气，以为这事终于结束了。
然而下一个周末，熟悉的手机铃声又在下午两点半响起。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外卖员号码，小来苦笑了一下，认命地接起了电话。
“你好，外卖到了，在校门口围栏。”
“好的，谢谢，马上来。”
这次取外卖时，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外卖单，发现妈妈终于用了一张优惠券，价格比之前便宜了十块钱。回到宿舍，他打开包装，是香菇滑鸡饭。
上铺的室友摸了摸鼻子，率先开口：“其实...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妈妈总这样，让我们觉得自己挺不懂事的。”
另一个室友也接话：“对啊，我妈连我什么时候放假都记不住，更别说给我点外卖了。”
小来愣了一下，没想到室友们会这样说。
“要不...一起吃点？”小来试探性地问。
上铺的室友犹豫了一下，爬下床来：“其实闻着还挺香的。”
“我妈妈总是担心我在学校吃不好。”小来一边分着一次性筷子一边说。
“看得出来。”对面的室友接过筷子，“我妈连我读大几都记不清，上次打电话还问我什么时候高考。”
小来忍不住笑了：“不会吧？”
“真的，她整天忙着跳广场舞，哪里顾得上我。”
上铺的室友夹了一块鸡肉：“其实你妈妈挺关心你的。就是方式有点...太周到了。”
“我知道她是好意，但确实让我在宿舍有点尴尬。”小来叹了口气。
“理解理解。不过说真的，你该学会跟你妈妈好好沟通了。”上铺室友说，“总不能一辈子都让她这么管着你吧？”
小来点点头，这次他下定了决心。
晚上，他拨通了妈妈的视频电话。
“妈，我们得好好谈谈。”
视频那头，妈妈正在厨房忙碌：“谈什么呀？外卖收到了吗？今天用的优惠券，便宜了十块钱呢！”
“收到了。妈，你先放下手里的活，听我说好吗？”
妈妈这才注意到小来严肃的表情，擦了擦手坐到镜头前：“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没有受委屈。妈，我想跟你说说外卖的事。”
“外卖怎么了？那家店不干净吗？”
“不是店的问题。”小来深吸一口气，“是我需要独立空间的问题。我已经十九岁了，你应该相信我能够照顾好自己。”
“妈妈当然相信你，但是你从来不会按时吃饭，上次胃疼忘了？”
“那是一次意外。而且即使我不按时吃饭，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需要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妈妈的表情变得有些受伤：“所以你觉得妈妈关心你错了？”
“关心没有错，但是过度关心就会变成控制。你明白吗？”
“我哪里控制你了？不就是点个外卖吗？提醒你穿衣服吗？”
“不只是外卖和穿衣服的问题。”小来努力组织着语言，“是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记得开学时你非要送我来宿舍，当着所有室友的面嘱咐我这嘱咐我那；每次考试前你都要打电话提醒我复习；现在连周末吃饭你都要远程监控。这让我在室友面前很尴尬。”
妈妈沉默了一会儿：“妈妈只是希望你好。”
“我知道。但我需要成长的空间，妈。”
“那你想要妈妈怎么做？”
“首先，不要再给我点外卖了。我会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吃饭、吃什么。其次，不要每天给我打三个电话，也不要总提醒我穿秋裤之类的，我可以每周主动联系你一次。最后，相信我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好吗？”
妈妈的眼圈有些发红：“你就这么不想理妈妈了吗？”
“不是不想理你，是想要一个更健康的关系。你和我都需要适应我长大的事实。”
视频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小来能看到妈妈在悄悄擦眼泪。
“妈？”
“妈妈知道了。”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你长大了，不需要妈妈了。”
“我需要你，只是以不同的方式。”小来轻声说，“我永远需要你，只是不再需要你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我。”
“好吧，妈妈试试看。”
“谢谢妈。”
挂断电话后，小来长舒一口气。上铺的室友从帘子里探出头来：“谈得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了。我妈答应不再点外卖了。”
“可以啊，终于硬气一回了。”
小来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忐忑。他了解妈妈，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接下来的几个周末，手机再也没有在下午响过。妈妈遵守了约定，真的没有再点外卖。
一个周六，小来醒来后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宿舍里很安静，没有电话铃声。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半，屏幕上没有任何未接来电。他想起今天没有妈妈的提醒，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去吃饭了。正好他有个快递要到校门口驿站取，他盘算着取了快递就顺便去食堂吃饭。
“我出去取个快递，你们需要带点什么吗？”小来一边穿外套一边问室友们。
“不用，谢谢。” “帮我带瓶可乐吧。” “我要一包薯片。”
小来记下室友要的东西，出门了。天气比前几周更冷了些，他裹紧了外套。先去驿站取了包裹，是一个他买的书籍。抱着纸箱，他路过校门口那片围栏。出于一种习惯，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在那堆五颜六色的外卖袋子上扫过。突然，一个熟悉的logo吸引了他的注意——是“李记私房菜”的袋子，妈妈之前总点的那家。
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走过去。袋子孤零零地放在围栏的角落，上面贴着的订单小票在风中轻轻颤动。他伸出手摸了一下饭盒，触手一片冰凉，显然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他凑近看了看小票上的信息——
收货人：小来
订单内容：卤肉饭套餐
下单时间：今天上午11:05
送达时间：今天下午11:38
备注：放到围栏就好，不用打电话联系
电话：147****7513（其实中间那四个也写有，只不过作者为了避免一些麻烦就不写出来了）
小来看到了那一串号码竟然难以置信，他一开始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打开了手机点开了电话，亲手将那串号码输入而在拨通以后，里面的手机忙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让小来才知道，这并不是看错，而是真真正正的有人在给自己点了一份外卖。而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自己的妈妈，也只有可能是她。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多了，这意味着，这份外卖已经在这里静静地躺了一个多小时。而妈妈，这次遵守了约定，不仅没有打电话，没有发短信提醒他，还特意备注了不用联系。
小来怔怔地看着那个冰凉的外卖袋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妈妈点了外卖，却因为答应过他不再打扰，而选择了沉默。他几乎能想象到妈妈在家里，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心里惦记着这份渐渐变凉的外卖，却强忍着不联系他的样子。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钟。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提起了那个袋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直蔓延到心里。
回到宿舍，室友们正在联机打游戏，战况激烈。
“哟，回来了？诶，你这不是去取快递吗，怎么又拎着外卖回来了？”一个室友眼尖，看到了他手里的袋子。
小来把快递纸箱放在桌上，扬了扬手里的外卖袋：“嗯…路过看到的。”
“李记私房菜？不是你妈常点的那家吗？”上铺的室友暂停了游戏，探头问道，“你妈又给你点了？”
“不是…”小来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份“凭空出现”的外卖，他顿了顿，“…可能吧。”
“可能？你自己点的？”
“不是…”小来把袋子放在桌上，声音低了些，“放在围栏那里，都凉透了。我看订单，一点多就送到了。”
“一点多就送到了？那你怎么现在才拿？没接到电话？”
“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小来说，“备注里还特意写了不用联系。”他打开外卖包装，里面的卤肉饭凝结了一层白色的油花，配菜的青菜也蔫黄了，看起来毫无食欲。
“那你妈这次倒是真的守信用，说不打扰就不打扰。”另一个室友插嘴道，语气里带着点调侃，但看到小来盯着凉透的饭菜一言不发的样子，又收敛了笑容，“呃…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小来打断他，拿起手机，对着凉透的饭菜拍了一张照片，手指在发送按钮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退出了微信界面。他默默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冰冷的米饭和卤肉，送进嘴里。油腻且冰凉的口感让他差点吐出来，但他还是咽了下去。
“都凉成这样了，别吃了，去食堂吃吧。”上铺的室友劝道。
“没事，能吃。”小来低着头，又吃了几口，味同嚼蜡。
宿舍里一时间只剩下游戏背景音和键盘的敲击声，气氛有些微妙。过了一会儿，上铺的室友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说起来，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不是忙着旅游吗？”另一个室友接话。
“是啊，她突然问我这边天气怎么样，说看新闻好像降温了。我就随口说了句‘还行，死不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居然沉默了，然后说了句‘哦，那你自己注意’就挂了电话。”上铺的室友语气里带着点自嘲，“挂了电话我才觉得，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她可能…就是想关心我一下。”
小来停下咀嚼的动作，看向他。
“其实吧，”上铺的室友叹了口气，“有时候嫌爸妈啰嗦，管得多，可真当他们不管了，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就像你这份外卖，你妈不管了，它就凉在那儿了。”
晚上，小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份凉透的卤肉饭和室友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他终于拿起手机，给妈妈发了条消息：“妈，睡了吗？”
消息几乎是秒回：“还没。怎么了，儿子？”
小来看着这行字，能想象到妈妈一直拿着手机等待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视频电话。
视频接通了，妈妈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家里的客厅。
“儿子，这么晚还没睡啊？”
“妈，”小来看着屏幕里的妈妈，直接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又给我点外卖了？”
妈妈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眼神有些闪烁，支吾着说：“啊？没…没有啊。不是说好了不点了吗？”
“我今天去取快递，在校门口围栏那里，看到一份李记的卤肉饭，收货人是我，送达时间是下午一点多。”小来的声音很平静，“备注还写着不用联系。”
妈妈沉默了，过了好几秒，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低声承认：“…是妈妈点的。我看天气冷了，想着你周末起得晚，可能不想出门吃午饭…我就…我就点了一份。但是妈妈记得答应过你，不打扰你，所以特意备注不用打电话，也没发消息告诉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明显的心虚和歉意。
“那份饭，我在快三点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凉透了。”小来说。
“啊？都凉透了？那你吃了没有？凉了可不能吃啊，会吃坏肚子的！”妈妈一下子着急起来，脸上的愧疚被担忧取代。
“吃了几口。”小来说，“妈，你为什么点了外卖，又不告诉我呢？”
妈妈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妈妈答应了你，要给你空间，不能总把你当小孩子。可是…可是妈妈这心里，总是放不下。点了外卖，又不敢告诉你，怕你嫌我烦，说话不算话。我就想着，你要是自己看到了，拿去吃了，也好…要是没看到…就没看到吧…”她说着，眼圈又开始泛红，“妈妈是不是又做错了？”
“妈，你没有做错。”小来的声音柔和了下来，“谢谢你点的外卖。”
妈妈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不生气？”
“不生气。”小来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需要找到一个更好的方式。你关心我，没有错。我需要独立，也没有错。问题在于我们怎么平衡。”
妈妈认真地听着：“那你说，该怎么平衡？”
小来思考了一下，说道：“比如点外卖，如果你实在想点，可以提前问我一声，‘儿子，周末要不要给你点个好吃的？’如果我需要，或者想吃，我会告诉你。如果我不想，或者有别的安排，我也会直接说。这样既表达了你的关心，也尊重了我的选择。你看行吗？”
妈妈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样…可以吗？妈妈可以这样问你？”
“可以。这比点了又不告诉我，让它凉在风里要好。”小来笑了笑，“还有打电话和提醒我穿衣服，你不用忍着完全不打不说。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事，或者真的想我了，可以打给我。但如果只是日常闲聊和提醒，我们可以固定一个时间，比如每周六晚上，像现在这样视频聊聊天。”
“好！好！这个办法好！”妈妈连连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妈妈以后就按你说的做！”
“那说好了。”小来也笑了，“妈，那份卤肉饭虽然凉了，但味道其实还行。下次点，记得备注让店家多加卤汁。”
“哎！妈记住了！下次一定多加卤汁！”妈妈忙不迭地答应，像个接到重要任务的孩子。
第二天是周日，中午一点左右，小来的手机响了，是妈妈发来的微信。
“儿子，今天中午需要妈妈给你点个外卖吗？学校食堂吃腻了的话，可以换换口味。今天李记有优惠，满减之后挺划算的。”
小来看着消息，笑了起来。他回复道：“谢谢妈，不过今天中午我和室友约好一起去食堂吃小炒了。优惠券可以先留着，下次我想吃了再跟你说。”
过了一会儿，妈妈回复了一个笑脸和一句：“好的儿子，你们多吃点。”
小来放下手机，对正在穿鞋的室友们说：“走吧，去食堂，今天我想吃鱼香肉丝。”
“哟，今天怎么主动要求去食堂了？”一个室友笑道。
“饿了呗。”小来笑着回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