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和众人刚走下石阶没多远,心里那股不安便如潮水般翻涌上来。
姬嫣凝方才的平静太反常了,不是历经悲痛后的释然,反倒像战士上战场前的决绝,眼底那层化不开的空茫,分明是斩断了所有牵挂的视死如归。
“不对!”
逸尘突然大叫出声,声音里满是慌乱,惊得身旁的清念璃,姬云炎、章墨玄夫妇都浑身一激灵。
他猛地停下脚步,脑海里闪过姬嫣凝贴在胸口的画、夜里攥着的旧衣,还有方才想支开众人对墓碑说“悄悄话”时的温柔,那哪里是看开,分明是在和这世间做最后的告别!
“姐!千万别做傻事!”
逸尘纵身跃起,足尖点着石阶飞快往山顶冲去,风声在耳边呼啸,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赶得上!
清念璃反应最快,见逸尘失态,也立刻察觉不对,紧随其后飞身跟上。
姬云炎和章墨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他拉着还在发懵的章夫人,跌跌撞撞地往山顶飞去,章夫人的哭声又一次响起,“嫣凝!我的嫣凝!”
逸尘飞得极快,几乎是眨眼就冲到了山顶。
可落地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姬嫣凝正趴在墓碑上,素白的孝衣被暗红的血浸染了一大片,那把匕首还握在她手里,刀刃深深没入小腹,鲜血顺着刀柄往下淌,在墓碑前的新土上积成一小滩,漫过了那抔属于孩子的土堆。
空气瞬间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卷着落叶的声音。
“咚”
逸尘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指尖颤抖着想去碰她,却又怕惊扰了这份安宁。
“姐……”
紧随其后的清念璃看到这一幕,脚步猛地顿住,披风从肩上滑落也浑然不觉,眼泪瞬间涌满眼眶,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姬云炎冲上来时,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他踉跄着走到姬嫣凝身边,伸手想把女儿抱起来,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渐渐变冷,只能颤抖着抚摸她的头发,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嫣凝……我的傻女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章夫人看到那片刺目的红,眼前一黑,若不是章墨玄及时扶住,早就倒在地上。
“嫣凝……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傻……”
章墨玄紧紧抱着妻子,自己的眼泪也无声滑落,目光落在姬嫣凝和墓碑上,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这对青梅竹马,到最后还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相守,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给活着的人。
逸尘跪在地上,看着姬嫣凝趴在墓碑上的模样,仿佛她只是累了,靠在章余身边睡着了,可那片刺目的红,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还是来晚了,还是没能护住她。
风还在吹,吹着墓碑上的木牌,吹着染血的孝衣,也吹着众人的哭声,吹得很远很远。
“啊!!!”
逸尘猛地捶向地面,青石板砸出裂纹,他死死盯着姬嫣凝染血的孝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每一声呜咽都裹着撕心裂肺的自责:“是我没用!是我没护住姐夫!是我蠢!我早该看出来表姐的平静是假的,我怎么就没多想!我怎么就没守着她!”
他伸手想去碰姬嫣凝的衣角,却在半空僵住,指尖剧烈颤抖,“我明明答应过姐夫,要照顾好表姐和孩子的!可孩子没了,表姐也……也走了!我连他最后那点念想都没守住!我算什么兄弟!我就是个废物!”
“逸尘!你别这样!”
清念璃连忙扑过去,从身后紧紧抱住他颤抖的肩膀,眼泪也跟着掉下来,“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姬姐姐姐的心思藏得那么深,你怎么会知道……”
“我知道的!我该知道的!我早该想到,表姐那么爱姐夫,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姐夫走了,孩子也没了,她怎么可能甘心一个人活着!我就是太笨了!我以为让她守着墓碑说说话就好,我以为她能慢慢走出来,我怎么就没留住她!”
章夫人靠在章墨玄怀里,听见逸尘的自责,强撑着抽噎着开口:“轩辕……别这么说……不怪你……是嫣凝她……她太倔了,认准的路就不回头……我们做爹娘的都没看穿她的心思,你一个孩子,怎么能全怪自己……”
章墨玄也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逸尘的后背,“轩辕,起来吧。小余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见你这样作践自己。你护了前线那么多弟兄,护了神州的疆土,已经尽了力。这是他们夫妻俩的命,缘分深到不愿独活,你拦不住,我们也拦不住……”
姬云炎走到逸尘面前,通红的眼眶里还凝着泪,却弯下腰,轻轻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傻孩子,”
他声音哽咽,指腹擦去逸尘脸上的泪渍,“嫣凝的性子,我比谁都清楚,她跟我年轻时一样,认死理。小余走了,孩子也没了,她心里的根就断了,就算你看住了今天,也看不住往后……这不怪你,是舅舅没教好她,没让她学会怎么扛过难关……”
逸尘攥着姬云炎的衣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又汹涌而出:“舅舅……我对不起您……我没护住表姐,没守住姐夫……我让您和伯父伯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别说了,别说了……”姬云炎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都过去了……咱们先把嫣凝和小余好好葬了,让他们夫妻俩在地下安安稳稳的,比什么都强……”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风掠过山顶,带着仙宫特有的清冽气息。
众人回头,只见女帝身着战衣,身后跟着一队仙官,缓步从山道上走来。
她神色凝重,目光扫过墓碑前的惨状,落在姬嫣凝染血的孝衣上时,眼底也闪过一丝痛惜,随即轻轻叹了口气。
“母亲。”
清念璃擦了擦眼泪,上前躬身行礼。
女帝点了点头,目光转向章墨玄与姬云炎,语气带着几分沉重的劝慰:“姬兄,章兄,节哀。此时说这话虽显生硬,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