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事出有因
没多会儿,孙勇就带着陈武走了过来,陈武依旧穿着那身铠甲,手里还握着那根木杆,神色平静得过分,脸上没半点波澜,像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怀疑,也没问是什么事,只是默默跟着走。见了刀小蛮,他依旧微微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和往常没任何区别:“将军找我,不知有何事商议?是新兵训练有什么问题,还是要让新兵们提前上城墙?”
刀小蛮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进他的眼睛里,试图从他眼里找出些慌乱,找出些愧疚,可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像是一潭深水,看不透底。她语气沉得吓人,一字一句地问:“陈武,你跟随我征战沙场,我平时也待你不薄,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从未亏待过你,我更是一直信你,把新兵训练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可你为何要背叛全州城,勾结清军做内鬼?”
陈武身子微微一僵,像是被这话惊到了,瞳孔缩了缩,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可很快又恢复镇定,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语气带着些疑惑,还有些委屈:“将军说笑了,我从未勾结清军,这些年我一心跟着将军守全州城,跟着将军出生入死,怎么会背叛?将军莫不是听了旁人的谣言,误会我了?是谁在将军面前乱说话,我去找他对质!”
“误会?”刀小蛮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失望,她从怀里掏出那半枚铜扣,又将孙勇找到的完整铜扣递到他面前,两枚铜扣拼在一起,赫然是完整的一枚,“这枚半枚铜扣,是在赵虎枕边发现的,赵虎伤口突然裂开咳血,绝非意外,定是有人暗中动手脚,想让他活不成;这枚完整的铜扣,是在张万才遇害的窑洞外找到的,而你铠甲上,刚好少了一枚铜扣,位置、铜料、纹路都分毫不差,你怎么解释?还有,你今早去看赵虎,是不是想趁机确认他有没有被你害成,怕他醒了之后发现你的破绽,说出你的身份?”
陈武低头看着两枚拼在一起的铜扣,脸色渐渐变了,从最初的平静,到震惊,再到慌乱,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刀小蛮的眼睛,攥着木杆的手,指节越攥越紧,指腹都泛了白,手背上青筋都隐隐凸起,连手臂都在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嘴唇微微颤抖着,脸色也从黝黑变得有些发白,神色格外复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挣扎。
“张万才已经死了,被人一刀封喉灭口,是你干的吧?”刀小蛮步步紧逼,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愤怒,声音都带着些颤抖,胸口的疼痛越来越明显,“你怕他被我们找到,会泄露你的身份,会说出你指使他偷军粮的事,所以提前动手杀了他全家,斩草除根,连五六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倒是够狠!你潜伏在军中这么久,就是为了等清军援军到来,里应外合攻破全州城,对不对?之前粮仓的军粮被偷,也是你指使张万才做的,目的就是断我们的粮草,让我们军心大乱,不战自败,是不是!”
陈武猛地抬头,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挣扎,有痛苦,还有些说不出的苦楚与绝望,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苦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悲凉,松开了攥着木杆的手,木杆“咚”的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寂静的营区里格外刺耳,连远处的新兵都忍不住转头看了过来。他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着,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字一句地说:“将军,你猜对了,张万才是我杀的,粮仓的军粮也是我让他偷的,清军的探子,也是我偷偷引进城的,所有事,都是我做的。”
这话一出,孙勇和周围的士兵都愣住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纷纷看向陈武,脸上满是震惊与愤怒,王强忍不住开口,声音都在发抖:“陈武,你怎么能这么做!我们跟着将军守了这么久,多少弟兄都战死了,你怎么忍心背叛我们,背叛全州城!”
刘平也攥紧了拳头,眼神里满是恨意:“你还是人吗?张万才的孩子才那么小,你也下得去手!”
陈武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任由他们指责,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尘土里,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他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像是承受不住这指责,也承受不住心里的愧疚。
刀小蛮看着他,心里又气又痛,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声音都带着些哽咽:“你为何要这么做?我待你不薄,全州城的百姓也没对不起你,你跟着我杀鞑子,跟着我守这座城,难道忘了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忘了他们是怎么为了守这座城,为了护百姓,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忘了我们守这座城,是为了护着城里的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吗?你怎么能做出背叛城池、背叛百姓的事!”
陈武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越流越多,几乎要哭出声来,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浓浓的哽咽:“因为我儿子,我儿子在清军手里。”
刀小蛮愣住了,孙勇和周围的士兵也愣住了,没人想到,竟还有这样的隐情,王强和刘平脸上的愤怒也渐渐褪去,多了些疑惑。
“几天前,我儿子阿辰去城外的山林里打猎,想给我补补身子,他知道我最近训练新兵累,结果遇上了清军的探子,被他们掳走了。”陈武哽咽着,眼泪越流越多,抬手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抹不干净,“清军的人找到我,领头的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叫黑虎,他逼我做他们的内应,帮他们偷军粮、引探子进城,等他们攻破全州城,就放我儿子回来,若是我不答应,他们就立刻杀了我儿子,还说要把他的尸体扔到城外,让我连收尸都找不到。将军,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娘死得早,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是我唯一的牵挂,我没办法……我实在没办法看着他死,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死去的弟兄们,更对不起城里的百姓,可我真的别无选择,我不能失去我儿子啊!”
他说着,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幸好孙勇伸手扶了他一把,他却挣脱了孙勇的手,依旧低着头,痛哭流涕,那模样,满是绝望与愧疚,不像是装出来的。
刀小蛮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的愤怒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有同情,有惋惜,可更多的还是失望。她能理解他护子心切,为人父母,谁都想护着自己的孩子,可他不该用背叛城池、牺牲百姓安危的方式来换儿子的性命,这太自私,也太残忍,那些因为军粮被偷而吃不饱饭、伤口得不到及时医治的伤兵,那些可能因为他的背叛而死于战乱的百姓,又何其无辜。
“你儿子被清军掳到了哪里?清军有没有跟你说具体的位置?有没有给你什么信物,或是让你怎么跟他们联系?黑虎的营地在什么地方?”刀小蛮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心里存着一丝希望,若是能知道陈武儿子的下落,若是能找到黑虎的营地,或许还有机会救回他儿子,也能从侧面摸清清军的动向,提前做好防备。
陈武摇了摇头,眼里满是绝望,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摇着头,声音沙哑地说:“他们没说具体位置,只说在城外的某个营地里,也没给我信物,每次联系都是他们的探子找我,探子穿百姓的衣服,戴斗笠,看不清脸,每次都在城西的破庙里跟我见面,我根本不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也不知道黑虎的营地在哪。他们只跟我说,等三日后援军到了,让我在夜里打开东门,帮他们攻城,东门城墙最矮,防御也最弱,这些年雨水冲刷,城墙根还有些松动,攻破东门最容易,等他们进了城,就会带我去见我儿子,我现在也不知道我儿子还活着没,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骗我,说不定他们早就杀了阿辰,只是在利用我……”
说到最后,他几乎要崩溃,声音里满是绝望,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士兵快步跑了过来,那士兵叫林小柱,十七八岁,个子不高,眼神却很亮,是王浩手下的兵,他神色慌张,额角满是汗,跑到刀小蛮面前,大口喘着气,语气急促,几乎要哭出来:“将军,城墙上出事了!王浩统领让我来报,夏国相的营地有动静,好多清军士兵在集结,还竖起了黑色的旗帜,鼓声也响起来了,咚咚咚的,像是要把天震破,看样子是要攻城了!而且城墙上的士兵还抓到了几个清军探子,他们嘴里都咬着毒囊,被抓到后立刻就咬碎毒囊自尽了,嘴角都流着黑血,没来得及审问就死了,王浩统领让我请将军立刻去城墙上主持大局!”
内鬼刚露出马脚,清军就突然要攻城,显然是陈武的动静被清军察觉,他们怕陈武被抓后泄露更多机密,怕计划被打乱,所以想提前动手攻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刀小蛮脸色骤然一沉,眼神瞬间变得冷硬,所有的同情与惋惜都烟消云散,只剩下守城的决绝,她转头看向瘫在地上的陈武,语气里没了半分缓和:“孙勇,把他押起来,关进临时牢房,严加看守,派两个人寸步不离盯着,别让他自杀,也别让他跟任何人接触,给他点吃的喝的,别让他死了,等这场战事结束,再按军法处置。”
“是,将军。”孙勇应下,立刻让王强和刘平上前,卸下陈武身上的铠甲,铠甲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陈武没反抗,只是任由他们摆布,刘平拿出绳子,将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绳子勒得很紧,勒出了深深的红痕。陈武看着刀小蛮,眼里满是愧疚与悔恨,声音沙哑地说:“将军,清军的援军确实三日后就到,他们原本打算三日后夜里偷袭,从东门攻城,东门城墙根真的松动了,你一定要重点守住东门,多堆些滚石擂木,别中了他们的计……还有,我儿子阿辰,若是你们能打赢,若是能抓到黑虎,求你们帮我问问,我儿子还活着没,若是还活着,求你们救救他,我就算死,也感激你们,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们的恩情。”
刀小蛮没说话,只是看着他被王强和刘平押着往牢房走去,他的背影落寞又狼狈,再也没了往日的挺拔,看着让人心酸,可刀小蛮心里却没半点动摇,背叛就是背叛,哪怕有再多理由,也不能抵消他犯下的错。陈武的话不知真假,或许是真心提醒,或许是想混淆视听,可清军此刻突然攻城,绝非偶然,东门确实是全州城防御最弱的地方,必须重点防守,不能有半点马虎。
“孙勇,你安排人看好陈武,再派三个士兵去废弃窑洞那边仔细搜搜,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尤其是清军探子的踪迹,比如脚印、毛发之类的,有任何发现立刻来报。另外,让老周军医尽快去看看张万才一家的尸体,确认死亡时间和致命伤,有结果了也来跟我说。”刀小蛮转头看向孙勇,语气沉定,没有丝毫慌乱,越是危急时刻,她越要冷静,“我先去城墙上看看情况,你安排好这边的事,也立刻过来,城墙上需要人手。”
“是,将军。”孙勇应下,转身去安排事宜,王强和刘平已经押着陈武走远了,孙勇快步跟上,又叮嘱了几句,才转头去叫士兵去废弃窑洞。
刀小蛮快步往城墙上走去,身上的黑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衣角扫过地面的尘土,留下浅浅的痕迹,肩头的伤口又开始剧烈疼痛,像是有钝刀在反复碾过,疼得她额角冒冷汗,脸色更白了,可她此刻却没半点心思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守住全州城,不能让清军攻进来,不能让城里的百姓遭殃。
城墙上早已乱作一团,却乱而有序,士兵们都拿起了兵器,有的握着长刀,刀身泛着冷光,有的拿着弓箭,箭矢搭在弦上,随时准备发射,有的在搬运滚石、擂木,滚石又大又沉,得两个士兵一起抬,擂木也被打磨得锋利,上面还钉着铁钉,士兵们神色紧张,额头都渗着汗,却又透着股决绝,严阵以待地盯着城外,眼神里满是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远处夏国相的营地,果然有大量清军士兵在集结,黑色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上面绣着狰狞的狼头图案,看着格外吓人,鼓声阵阵,震耳欲聋,像是要震碎人的耳膜,士兵们的呐喊声也顺着风传了过来,带着浓烈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清军士兵们穿着黑色的铠甲,手里握着长刀和盾牌,密密麻麻地站在营地外,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
王浩站在城墙边,手里握着一把长刀,刀身泛着冷光,他身上的铠甲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显然是之前打仗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清理,他额角也渗着汗,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城外的清军,见刀小蛮过来,立刻快步上前,语气急促,却依旧沉稳:“将军,清军大概有七百多人,比之前多了三百多,看样子是把附近营地里的士兵都调过来了,是要全力攻城,他们还推着五架云梯,云梯上绑着钩子,显然是早有准备,想趁机爬上城墙。我们的士兵大多连续作战,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休息了,疲惫不堪,伤兵又多,现在能上城墙作战的,也就五百多人,新兵还没练成型,根本派不上用场,而且箭矢和滚石也不算多,怕是很难撑住。”
刀小蛮看向远处的清军,眼神坚定,没有半点退缩,她抬手按了按肩头的伤口,深吸一口气,压下疼痛,语气沉定地说:“撑不住也要撑,全州城不能破,城里的百姓也不能出事,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守在这里的意义。王浩,你立刻安排,东门加派二十名士兵,把营里所有的滚石、擂木都堆在东门城墙,再让人把百姓们凑来的石头也搬到东门,越多越好,别嫌沉,多一块石头,就多一分胜算;其他三个城门也别松懈,各留十名士兵看守,让老兵带队,仔细盯着,别让清军趁机偷袭;剩下的士兵都集中在东门,重点防守,分成两批,一批作战,一批休息,轮流上,别让士兵们太累,撑不住;另外,让弓箭手都站在城墙内侧,躲在盾牌后面,等清军靠近了再射箭,节省箭矢,别浪费,没我的命令,不准乱射。”
“好,我马上去安排。”王浩应下,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刀小蛮,眼神里满是担忧,语气也软了些:“将军,你肩头的伤还没好,刚才又跑了这么久,伤口肯定又渗血了,要不要先歇会儿,让老周军医再给你看看,换块绷带?城墙上有我盯着,不会出事的,你别硬撑。”
“不用,我没事。”刀小蛮摇了摇头,抬手扯了扯披风,遮住肩头渗血的地方,眼神依旧坚定,“现在是关键时刻,我不能歇,也歇不起,城墙上有我在,士兵们也能更安心,别多说了,快去安排吧。”
王浩知道她的性子,固执又坚韧,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也没再多劝,转身快步去安排防守事宜,他大声喊着士兵们的名字,声音洪亮,士兵们都立刻行动起来,搬滚石、扛擂木、拉弓箭,动作迅速,没有半点拖沓,哪怕疲惫,也没人抱怨一句。
柳若薇也带着十几个百姓扛着石头跑上了城墙,百姓们大多是青壮年,还有几个中年妇人,手里都拿着工具,有的扛着石头,有的拿着锄头、铁锹,还有的拿着菜刀和木棍,脸上满是坚定,没有丝毫退缩,眼神里满是对家园的守护。见了刀小蛮,柳若薇连忙上前,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坚定地说:“将军,我带百姓们来帮忙,大家都愿意守着全州城,这是我们的家,绝不能让清军攻进来,我们虽然没受过训练,可也能搬石头、递兵器,绝不会拖后腿。”
刀小蛮看着城墙上忙碌的士兵,看着主动来帮忙的百姓,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暖流,肩头的疼痛似也减轻了些。她知道,这场仗很难打,清军人数比他们多,士兵也比他们精锐,还有援军即将到来,粮草和兵器也不算充足,可只要士兵们齐心,百姓们支持,他们就有希望守住这座城,守住身后的家园和亲人。
风越来越大,吹得城墙上的旗帜哗哗作响,旗帜上的图案在风中猎猎飞舞,清军的鼓声越来越近,士兵们的呐喊声也越来越清晰,带着浓烈的杀气,一步步逼近全州城,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像是要吞噬掉这座小小的城池。刀小蛮握紧手里的长刀,刀身冰冷,却让她心里多了几分坚定,她深吸一口气,走到城墙边,抬手举起长刀,声音洪亮,传遍整个城墙,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守住全州城,护住百姓,战至最后一刻,绝不退缩!”
“战至最后一刻,绝不退缩!”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震耳欲聋,盖过了清军的鼓声,也盖过了呼啸的风声,透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这昏沉的天光下,在凛冽的寒风中,格外嘹亮,也格外振奋人心。百姓们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虽然不算洪亮,却满是坚定,与士兵们的呐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回荡在全州城的上空。
清军的士兵已经推着云梯逼近城墙,黑色的身影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往上爬,弓箭手也开始射箭,箭矢像雨点一样射向城墙,“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士兵们立刻举起盾牌抵挡,“砰砰砰”的箭矢穿透盾牌的声音、士兵们的呐喊声、兵器碰撞声、风声、鼓声交织在一起,让人热血沸腾,又让人心里发紧,一场惨烈的攻城战,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