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载而归的矿石和一份极具分量的独家供应协议，我回到了国内。
“梵星”上下欢欣鼓舞。这次南美之行的成功，不仅解决了品牌长远发展的原料之忧，更像一剂强心针，极大地提振了团队士气。周慕白立刻着手安排这批矿石的报关、保险以及后续的设计开发计划。
而我和顾景舟的离婚拉锯战，也终于走到了终点。
或许是我那条信息起了作用，或许是他终于认清现实，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在规定的期限最后一天，李律师通知我，顾景舟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没有拖延，没有再见一面的要求，干脆利落得仿佛甩掉一个麻烦。
也好。
一周后，我独自一人去民政局领取了离婚证。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我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个暗红色的本子时，心情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也没有丝毫伤感。就像完成了一项拖延已久，终于不得不去办理的手续。
走出民政局大门，阳光有些刺眼。我抬手挡在额前，看着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三年婚姻，就此画上句点。
我将那个小本子随手放进包里，如同放进去一张无关紧要的收据。然后，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周慕白的电话。
“慕白，我这边结束了。直接回工作室，下午讨论一下‘深渊之光’系列的打样进度。”
我的生活，没有因为这一纸证书而有任何停顿，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前方奔涌而去。
“梵星”凭借“陨光”系列的持续热销和南美矿场合作的利好消息，在业内声名鹊起。越来越多的时尚买手店和高端商场向我们抛来了橄榄枝。第二轮融资也顺利启动，估值比起初创期，翻了数倍不止。
我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工作室里，画图，选石，与工匠沟通打磨细节。“深渊之光”系列的设计远比“陨光”更加复杂和大胆，对工艺的要求也极高。我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享受着将脑海中的构想一点点变为现实的成就感。
偶尔，会从一些财经新闻或者圈内朋友的闲聊中，听到关于顾氏的消息。似乎他旗下的某个重要项目在推进中遇到了一些阻力，股价也有些波动。但这些，都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在我心里激不起半点涟漪。
他之于我，已是彻底的过去式。
直到一个月后，一场由几家顶级时尚集团联合举办的慈善晚宴。
这样的场合，以往作为顾太太，我陪顾景舟出席过不少次。但这一次，我是以“梵星”创始人兼设计总监的身份，收到了独立的邀请函。
晚宴设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我选择了一条“梵星”高定系列的礼服裙，烟灰色的真丝材质，设计极简，线条流畅，只在一边肩带处，别了一枚尚未公开发售的“深渊之光”系列胸针——用那批南美祖母绿打磨出的，一枚如同凝聚了幽深雨林精华的叶片，脉络清晰，光泽深邃。
我没有佩戴其他任何首饰，素净的礼服，一枚足够分量的胸针，反而让我在珠光宝气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且独具风格。
周慕白作为我的男伴，陪在我身边，与几位重要的渠道商和投资人寒暄。我应对得体，谈笑自若，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或欣赏，或探究，或钦佩的目光。
这其中，不再有顾太太的阴影，只有“梵星”林清妍。
就在晚宴进行到一半，我正准备去休息区稍作休息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拦在了我的面前。
是顾景舟。
他穿着黑色的晚礼服，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和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他手里端着一杯酒，眼神复杂地落在我的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震惊，不甘，懊悔，还有一丝……我无法理解的，近乎绝望的痛楚。
他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脚步停下，平静地看着他。周慕白下意识地上前半步，站在我身侧，呈保护姿态。
“顾总。”我微微颔首，语气疏离客气，如同对待任何一个不太熟悉的商业伙伴。
我的平静和称呼，似乎刺痛了他。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极力在压抑着什么。
周围似乎有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带着好奇与探究。顾景舟和前妻在公开场合的首次碰面，这无疑是今晚最引人注目的戏码。
他死死地盯着我，目光像是要将我穿透，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压抑到了极致的，几乎是破碎的颤音：
“林清妍……”他叫我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告诉我……那三年……你难道……就从来没有，哪怕一刻，爱过我吗？”
这个问题，如同平地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我看着他通红的，执拗地寻求一个答案的眼睛，看着他因为紧张和期待而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他身上那掩饰不住的落魄与失意。
时光，仿佛瞬间倒流回几个月前，那家私人会所的包间。
同样的问题，同样执着的神情。
只是这一次，场合更加公开，他的姿态，也更加卑微。
我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站在一根罗马柱旁，正紧张地望着这边，脸色苍白的苏晚。她依旧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嫉妒。
真是……阴魂不散。
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极度的荒谬和厌倦。
为什么他们总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一个执着于一个早已没有意义的答案，另一个则像看守宝藏的恶龙，生怕我回头抢走她视若珍宝的“垃圾”。
我收回目光，重新落回顾景舟脸上，看着他眼中那抹可怜又可悲的希冀。
我忽然觉得，或许，我应该给他一个答案。
一个彻底斩断所有纠缠，让他，也让苏晚，从此彻底死心的答案。
我微微上前半步，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他最后的防线：
“顾景舟，”
我叫了他的全名，语气平静无波，带着一种彻底的，残忍的怜悯。
“事到如今，讨论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顿了顿，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他身后那个紧张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慈悲的弧度。
“而且，您那位需要您时时刻刻‘照顾’的朋友，正在那边看着呢。”
“别再让她，‘身体不好’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景舟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眼神里的光芒彻底碎裂，变成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没能发出。
我没有再看他，仿佛他只是空气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障碍。我侧过身，对身旁的周慕白轻声说：“我们走吧。”
周慕白点了点头，护着我，从顾景舟僵直的身旁从容走过。
自始至终，我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也不需要再看了。
那个曾经笃定我离开他就一无是处的男人，那个在我心上留下深深冻痕的男人，此刻，如同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破碎的玩偶。
与我，再无瓜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