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我依旧扮演着温顺的妻子,体贴地“照顾”着苏晚。甚至在她某天傍晚轻微咳嗽时,主动提出让厨房给她炖冰糖雪梨。
“清妍姐,你真好。”苏晚捧着温热的炖盅,眼神里充满了感激,还有一丝……试探?“景舟哥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我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时尚杂志,闻言头也没抬,轻笑一声:“商业联姻,谈什么福气不福气,不过是各取所需。”
我的直白让她愣了一下,随即她低下头,用小勺搅动着盅里的梨块,声音更低了:“可是……我看得出来,景舟哥他……他现在很尊重你。”
尊重?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别样的讽刺。
我合上杂志,抬眼看她。客厅暖色的光线下,她显得那么柔弱,那么需要保护。难怪顾景舟念念不忘。
“苏小姐,”我换了个称呼,看到她微微一颤,“你和顾景舟之间的事情,是你们的过去,我无意,也无权干涉。我照顾你,只是因为这是他现在希望我做的事情。”
我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她:“就像他希望我做一个温顺的,不给他添麻烦的太太一样。我在尽力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包括,离开他。
最后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但她似乎从我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脸色倏地一白,捧着炖盅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
“我……我有点累了,先上去休息了。”她放下几乎没动的炖盅,匆匆起身,几乎是逃也似的上了楼。
我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没有任何波澜。
可怜吗?或许吧。但在这场三个人的戏码里,谁又是真正的赢家?她倚仗着旧情,而我,即将亲手撕毁这虚伪的平静。
时机很快就到了。
周五晚上,顾景舟有个重要的应酬,回来得很晚。我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然后是有些沉重的脚步声。
他喝了酒。
我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涂抹着护手霜,从镜子里看到卧室门被推开。顾景舟靠在门框上,领带扯得松松散散,脸颊带着酒意的酡红,眼神却比平时更加幽深,直直地锁住我。
“还没睡?”他的声音因为酒精而有些沙哑。
“快了。”我放下护手霜,转过身,“应酬还顺利吗?”
他没有回答,一步步走进来,带着一身酒气和淡淡的烟草味,停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将我笼罩其中。这种带着压迫感的距离,在过去,会让我心慌,让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但这一次,我没有动。
他低下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带着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苏晚那条丝巾的事,”他忽然开口,语气有些生硬,“她不是故意的。”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我知道,我没怪她。”
我的平静似乎激怒了他。他眉头拧紧,语气加重:“林清妍,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我仰头看着他,眼神无辜,“我不是一直按照你的要求在做吗?做一个温顺的,大度的,能帮你照顾初恋情人的好太太。”
“林清妍!”他猛地抬高声音,带着醉意的怒意,“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那顾总希望我用什么语气?”我站起身,与他平视。三年了,我第一次如此毫不避让地直视他的眼睛,“卑躬屈膝?还是感恩戴德?”
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顶撞他,一时语塞,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胸口微微起伏,酒气喷在我的脸上。
我们之间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气氛剑拔弩张。
“我累了,顾景舟。”我率先移开目光,语气重新变得平淡,却带着一种彻底的疏离,“这场戏,我演够了。”
他瞳孔微缩,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再看他,径直走到床头柜前,拿出那份已经最终确认并打印好的离婚协议,然后转身,递到他面前。
白色的纸张,在卧室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离婚协议。”我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感觉压在心口三年的巨石,终于被挪开了一丝缝隙,“我已经签好字了。财产分割按婚前协议执行,我净身出户。你只需要在后面签上名字就行。”
顾景舟没有接。他低头看着那份协议,然后又抬起眼来看我,眼神像是淬了冰,又像是燃着火,复杂难辨。半晌,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林清妍,”他几乎是咬着牙叫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顾景舟,我们离婚。”
他猛地抬手,一把夺过那份协议,看都没看,三两下就撕得粉碎!白色的纸屑如同雪花般纷纷扬扬落下,落在我们之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离开我?”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眼神讥诮而冰冷,一字一句地砸向我,“林清妍,你最好想清楚。离开我顾景舟,你什么都不是!”
纸屑还在缓缓飘落。
我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神里那份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掌控欲,心里最后一丝微弱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很奇怪,我并没有觉得难过,反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我甚至还弯下腰,仔细地捡起几片落在脚边的碎纸片,直起身,当着他的面,轻轻松开手,让它们飘落进旁边的垃圾桶。
然后,我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目光,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如释重负的微笑。
“是吗?”我轻声说,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疏懒和笃定,“那就不劳顾总费心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脸上是何表情,转身,从衣柜里拿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不大,只装了我自己的东西,那些用顾太太身份购置的华服珠宝,我一件都没带。
拉着行李箱,我与他擦肩而过,没有丝毫留恋。
“林清妍!”他在我身后低吼,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下楼梯,打开别墅的大门。
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我身上最后一点属于顾家的气息。
我深吸一口气,踏出门外,反手关上了那扇象征着我三年牢笼的厚重门扉。
隔绝了身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