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宅子很大，大到即使多住进一个人，如果想刻意避开，也可以三五天不打照面。
但我没有避。
我像个最称职的女主人，或者说，像个最完美的佣人，开始“照顾”苏晚。
第二天一早，我就吩咐佣人将二楼的客房重新布置。撤掉了原本偏冷色调的窗帘和床品，换上了苏晚喜欢的暖粉与鹅黄。她站在房间中央，小声说：“顾太太，太麻烦你了……”
我正指挥着人调整一个古董花瓶的位置，闻声回头，对她笑了笑：“不麻烦，你住得舒服最重要。景舟交代过的。”
我刻意加重了“景舟交代”几个字，看到她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景舟他……对我只是朋友间的照顾。”她垂下眼睫，声音细细的。
“我知道。”我语气温和，走过去，亲自将一束新鲜的香槟玫瑰插入花瓶，“他这人，外表看着冷，其实最重旧情。”
我的话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意有所指。苏晚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顾景舟似乎很满意我这突如其来的“大度”和“识大体”。晚餐时，他难得地没有一吃完就钻进书房，反而坐在客厅，状似无意地问起苏晚的适应情况。
苏晚捧着我给她热好的牛奶，小口喝着，轻声细语：“清妍姐对我很好，很照顾我。”
她已经开始叫我“清妍姐”了，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亲昵。
顾景舟“嗯”了一声，目光落在我正在给他切雪茄的手上。我的动作娴熟，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是他习惯的样子。他接过雪茄，指尖无意间触到我的皮肤，带着微凉。
我面色不变，收回手，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擦。
“你费心了。”他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在缭绕的青白色后面，他的眼神有些模糊。
“应该的。”我答，声音平静无波。
费心？不，我只是在为自己的离开，做最后的清场工作。
夜里，我独自躺在主卧宽大冰冷的床上。这间卧室，顾景舟回来的次数寥寥可数，即使回来，也是睡在靠窗的那张沙发上。三年婚姻，形同虚设。
以前我还会觉得难堪，会暗自神伤，但现在，心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相册。里面不是我和顾景舟的婚纱照——那场婚礼的照片，我一张也没存。里面是一张张潦草的设计手稿，宝石的切割示意图，还有一间空荡工作室的照片。
那是我偷偷租下的地方，是我三年婚姻里，唯一属于自己的秘密花园。里面堆满了我的珠宝设计稿和各种工具、原材料。
“梵星”，这是我为它取的名字。寂静星辰，终将绽放属于自己的光芒。
我曾以为，我需要蛰伏很久，需要积攒足够的资本和勇气，才能让它见到天日。
现在，看来不必了。
第二天，我以出门逛街为由，去了“梵星”工作室。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埋头画图，而是打开电脑，联系了我早已物色好的律师。
“李律师，是我，林清妍。”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工作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麻烦你，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
电话那头的李律师似乎并不意外。他是我大学学长，早已清楚我这桩婚姻的实质。“想清楚了？”他问。
“很清楚。”我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财产分割按婚前协议来，我净身出户。但‘梵星’是我的个人财产，与顾氏无关，这一点务必写清楚。”
挂了电话，我坐在工作台前，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白纸上随手勾勒。线条凌乱，交织，最终汇聚成一枚戒指的轮廓——荆棘缠绕着破碎的心，中心托着一颗冷硬的钻石。
像极了我这三年，和他。
晚上回到顾宅，气氛有些微妙。
苏晚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顾景舟坐在她对面，眉头微蹙。
“怎么了？”我换上拖鞋，语气如常地问。
顾景舟还没开口，苏晚就抢先一步，带着哭腔：“清妍姐，对不起……我不小心，把你那条放在客卫的丝巾……弄坏了……”
她指的是我上个月刚买的一条爱马仕丝巾，限量款，颜色很衬我。我其实并不十分在意这些奢侈品，那只是我扮演顾太太所需要的行头之一。
但我还是配合地露出了些许恰到好处的惋惜：“那条啊……是有点可惜。”我顿了顿，看向顾景舟，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不过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景舟，你说对吧？”
顾景舟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探究，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勉强或者嫉妒。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语气有些硬：“一条丝巾而已，明天让助理给你订十条。”
“好啊。”我欣然答应，笑容明媚，“谢谢老公。”
“老公”两个字，我叫得顺口，却看到顾景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而苏晚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真是讽刺。
我转身上楼，脚步轻快。回到卧室，我反锁了门，脸上的笑容瞬间褪去。
我从衣柜深处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文件袋，里面是李律师下午传真过来的离婚协议草案。我逐字逐句地仔细看着，特别是关于“梵星”独立性的条款。
确认无误后，我将草案锁进了床头柜的抽屉。
然后，我拿出自己的私人笔记本，开始整理“梵星”的商业计划书。灯光下，我的眼神专注而坚定，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是我通往自由的阶梯。
客厅里的低声啜泣和男人无奈的安抚，都被隔绝在门外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很快，就与我无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