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顾景舟的婚姻,是一场盛大的商业谎言。
婚礼那天,媒体用的通稿是“世纪联姻,珠联璧合”。只有我知道,聚光灯下交换的戒指,尺寸都是公关团队提前测量好的,分毫不差,像这场婚姻一样,精准,且毫无温度。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我扮演着无可挑剔的顾太太。
记得他挑剔的胃,只吃七分熟的牛排,配特定年份的红酒,温度不能差一度。记得他苛刻的作息,睡前需要一杯温度恰好的温水放在床头,窗帘要留有十公分的缝隙,透入翌日清晨的第一缕光。记得他所有商业伙伴的喜好与忌讳,在他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扮演温柔解语的花瓶,或是锋利能干的助手。
他身边的朋友偶尔会半真半假地调侃:“景舟,你这太太,真是捡到宝了,漂亮又贤惠,哪找的?”
顾景舟通常只是淡淡瞥我一眼,唇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不置可否。
那眼神我懂。他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使用价值。而工具,是不需要被赋予太多情感的。
我从不反驳,甚至会在脸上晕开一抹恰到好处的羞涩,微微垂头,将“温顺”两个字刻在骨子里。
我以为我能一直这样扮演下去。直到我的心彻底冷透,或者,直到这场联姻带来的利益天平彻底倾斜。
但我没等到天平倾斜,先等来了他的初恋,苏晚。
那是一个下着细雨的傍晚,我亲自下厨,炖了顾景舟最喜欢的松茸鸡汤,小火温在灶上。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我,我正翻着一本珠宝设计图册,指尖在一枚造型奇特的蓝宝石戒指上流连。
门外传来引擎声,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放下图册,脸上习惯性扬起温婉的笑容,迎上去。
门开了,顾景舟先走进来,黑色大衣肩头沾着细密的雨珠,带着一身清寒。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将大衣递给我,而是侧过身,让出他身后的人。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人,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她的脸很小,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睛很大,湿漉漉的,像受惊的小鹿。她很瘦,弱不禁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是苏晚。我认得她。顾景舟书房的旧相册里,有他们大学时的合影,照片里的女孩笑得阳光灿烂,与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人儿判若两人,但五官没变。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微微一滞。
“景舟……”我维持着笑容,声音依旧柔和。
顾景舟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平静无波:“苏晚,你叫她晚晚就行。她身体不太好,国内也没什么亲人,暂时住在我们这里休养一段时间。”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
我的指尖掐进了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我保持着清醒。我看向苏晚,她似乎有些害怕地往顾景舟身后缩了缩,小声说:“顾太太,打扰了。”
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显而易见的依赖。
顾景舟拍了拍她的手臂,是一种我从未得到过的安抚姿态。“不用拘束。”他说完,这才看向我,语气淡然而笃定,带着他惯常发号施令时的口吻:
“清妍,你多照顾着她点。”
玄关顶灯的光线有些冷,清晰地照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和他眼神里那份不容置喙的吩咐。
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了。
所有的温顺,所有的忍耐,所有精心构筑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但我脸上的笑容,却奇迹般地没有垮掉,反而更深了些。我甚至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温顺得不可思议:“好,我知道了。”
我看着顾景舟,看着他那双深邃却从不肯真正映出我影子的眼睛,看着他对另一个女人毫不掩饰的回护,心里那片荒芜的冻土,终于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
有什么东西,从裂缝里钻了出来,冰冷,且坚硬。
顾景舟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他扶着苏晚,越过我,走向客厅。
“晚晚,你就住二楼朝南的那间客房,光线好,安静。”他温和地对苏晚说,那是我住了三年主卧隔壁,他从未允许外人踏入的,带独立阳台的房间。
苏晚小声应着,回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怯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或许,还有别的。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玄关的穿堂风吹过,带着雨水的湿气,拂在我脸上,一片冰凉。
灶上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却让我感到一阵反胃。
我抬手,轻轻关掉了灶火。
世界,瞬间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