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飘落的附录页,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晚指尖发麻。书房里死寂的空气被两人急促的呼吸撕裂。灯光下,“特殊感知能力(目标对象:林晚)”和“高风险丧失”的字样,刺得她眼睛生疼。
“你……”林晚的声音干涩发颤,捏着纸页的手因用力而骨节泛白,“你在治疗?你的声音……有可能恢复?”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穿透顾默眼中那层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慌乱,“代价是……失去‘听’见我的能力?这就是你一直瞒着我的秘密?!”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汹涌而至的心痛和被隐瞒的委屈。他竟然独自背负着这样的抉择!在她为那些流言蜚语痛苦时,在她享受他无声宠溺时,他却在角落里,对着这份冰冷的报告,承受着比她想象中沉重百倍的煎熬!
顾默僵在原地,如同被钉在审判席上。他看到她眼中翻涌的震惊、痛楚、还有一丝被最信任之人隐瞒的受伤。那眼神比顾兰芝的恶毒更让他窒息。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上前,脚步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他无法再用平板打字,因为此刻任何文字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无措、痛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祈求——祈求她的理解,却又深知自己无权要求。
林晚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顾默的心尖上。她在他面前站定,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纸页几乎要怼到他眼前。“65%的成功率……”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清晰,“顾默,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她想起他偶尔凝视她时,眼底深处那抹难以捕捉的渴望;想起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喉间滑过的瞬间;想起他听到别人流畅交谈时,那转瞬即逝的落寞……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你怕什么?”林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怕我不同意?怕我舍不得那点‘读心’的便利?还是……”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哽咽,“怕你失去它,就再也‘懂’不了我了?”
最后一句,精准地击中了顾默心中最深的恐惧。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一直强撑的镇定终于土崩瓦解。他猛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再睁开时,那双总是深邃克制的眼眸里,竟已蒙上了一层破碎的水光。
他伸出手,不是去拿平板,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用力抓住了林晚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晚微微吃痛,却也感受到了他掌心滚烫的湿意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徒劳的、嘶哑的气音,像被困在绝望牢笼里的兽。急迫、恐惧、巨大的渴望和更深沉的爱意在他眼中激烈碰撞,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用力地摇头,另一只手急切地指向自己的耳朵,又指向林晚的心口,最后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动作激烈而混乱。
(林晚内心OS:他在说……他害怕!他害怕听不到我的心声!他害怕失去了解我的唯一方式!他害怕……没有这个能力,他就无法再像现在这样靠近我、懂我!)
这个认知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晚心上,砸碎了她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只剩下无边的心疼。这个沉默的男人,将她看得比自己的声音、比常人唾手可得的能力还要重!
“傻瓜!”林晚再也忍不住,眼泪汹涌而出。她没有挣脱他钳制的手,反而猛地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紧绷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狂乱的心跳,如同濒临崩溃的战鼓。
“你这个大傻瓜!”她在他怀里闷声哭喊,声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你以为我爱的是什么?是你能听见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吐槽?还是你能像变魔术一样猜中我想吃什么?”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却异常明亮地直视着他写满痛苦和惊愕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顾默,你听好了!我爱的是你!是你这个人!是你的灵魂,是你的温柔,是你的坚韧,是你笨拙却不顾一切护着我的样子!是你在所有人都放弃你时,依然没有放弃自己、还在默默寻求希望的勇气!”
“有没有‘读心’,有什么关系?那些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那些你为我做过的每一件小事,那些只有我们才懂的默契眼神和手势,难道还不足以让我确信,你懂我,正如我懂你吗?!”
她的声音像温暖的阳光,试图驱散他心底最深的阴霾:“即使没有它,只要你愿意看着我,听我说话,用心感受我,我们一样可以心意相通!这份信任和默契,是任何超能力都替代不了的!”
林晚捧住他苍白的脸,指腹擦过他眼角控制不住滑落的冰凉泪滴,声音温柔而充满力量:“为了你自己,顾默!为了你能亲口说出你想说的话,为了你能毫无阻碍地感受这个世界的所有声音,也为了……我们能拥有一个更完整、更自由的未来……去试试!好不好?”
她凝视着他,眼神灼热而真挚:“我陪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在!我永远都是你的林晚,不需要任何能力来确认!”
顾默的身体在她怀中剧烈地颤抖着,如同风中残烛。她的话语,她眼中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信任,像汹涌的暖流,猛烈地冲击着他筑起的高耸心防。那名为“恐惧”的坚冰,在她滚烫的誓言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的哀鸣。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地滑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砸在林晚的手背上,也砸在他自己濒临崩溃的心上。
巨大的希望与更深的恐惧在他灵魂深处激烈绞杀,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紧紧回抱住林晚,仿佛她是汪洋中唯一的浮木,力道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他将脸深深埋进她的颈窝,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压抑了多年的、对声音的渴望,对失去“连接”的极致恐惧,以及对怀中之人深入骨髓的爱恋,此刻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和喉咙深处破碎的、无声的哽咽。
他该怎么做?这道横亘在“声”与“心”之间的绝望深渊,他真的能跨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