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换了，菜式变了，手语沟通的笨拙桥梁也搭建起来了。别墅里的空气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冰冷。林晚和顾默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她不再刻意“屏蔽”内心，但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想”给他听；他则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用行动和偶尔生涩的手语回应她的需求，眼神里多了份专注和…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晚内心OS：他好像…真的在努力？虽然还是不说话，但至少不再躲着了。）
然而，那道名为“读心”的鸿沟依旧横亘在两人之间。林晚心中的疑问并未消失：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力？只对她有效？他那场导致失语的意外…究竟是什么？这些疑问像细小的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
机会出现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林晚在书房（顾默不在时，她偶尔会去三楼那个巨大的阅览室找书）翻阅一本厚重的建筑图册时，不小心碰落了旁边书架顶层一个看起来尘封已久的硬皮文件夹。
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散落出几张泛黄的纸张和几张…医院的影像胶片？
林晚连忙蹲下去收拾。当她捡起其中一张报告纸时，目光瞬间被上面加粗的标题和日期攫住了：
《XX医院神经外科诊断报告》
患者姓名：顾默
日期：五年前，7月12日
诊断结果：严重颅脑损伤（对冲伤）；喉返神经及关联控制中枢不可逆损伤；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日期下方，是更详细却触目惊心的描述：颅内出血、多处骨折、声带结构虽完好但神经传导通路永久性中断…预后评估：恢复言语功能可能性极低。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五年前…那场改变他命运的意外！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带着急促的吸气声。
林晚猛地回头。
顾默不知何时站在了阅览室门口。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张散落的报告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那双刚刚因为几日缓和而稍显温度的眼眸，此刻再次被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恐惧填满！他像是被人剥开了最深的伤疤，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后退逃离！
（林晚内心OS：他看到了！他不想让我知道！）
“顾默！”林晚立刻放下报告，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她看着他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和痛苦，心中那点窥探隐私的尴尬瞬间被巨大的心疼取代。
她没有再追问报告的事，而是快步走到他面前，目光坦然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她抬起手，指向阅览室靠窗那组舒适的沙发，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坐”的手势。（我们去那边坐坐？）
顾默的身体依旧僵硬，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抗拒。那个文件夹里的东西，是他最深的噩梦，是他极力想要埋葬的过去。他不想让她看见，不想让她知道那场惨烈的事故，更不想让她面对他支离破碎的过往。
（林晚内心OS：别怕…顾默…告诉我…）
林晚的心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安抚和坚持，毫无阻碍地传递了过去。
顾默猛地一震！他抬眼看着林晚，在那双清澈的眼眸里，他看到了担忧，看到了坚持，却没有他预想中的怜悯或恐惧，只有一种…想要理解的真诚。
那股想要逃离的冲动，在她坚持的目光和清晰传递的心音下，如同冰雪消融般，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再也无法逃避的认命感。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
两人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进来，却驱不散顾默周身的寒意。他低着头，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在汲取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
林晚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坐着，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异常沉重。
终于，顾默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和手写笔，手指却抖得几乎握不住笔。他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写出一个完整的字。
挫败和痛苦清晰地写在他的脸上。
林晚的心揪紧了。她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覆在他紧握成拳、冰冷颤抖的手背上。
顾默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头，震惊地看着她。
林晚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带着无声的支持和鼓励：“别急…慢慢来…我在这里。”
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顾默眼中的恐慌似乎被这温度融化了一点点。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放弃了平板，直接在手写板上，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开始书写。每一个笔画都异常艰难，仿佛在拖着千斤重担前行。
“五年前…车祸…”
林晚的心跟着那颤抖的笔尖一起揪紧。
“去机场…接妹妹顾玥…回国…”
“雨很大…山路…弯道…”
“对面…货车…失控…打滑…”
写到这里，顾默的手抖得更加厉害，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仿佛再次将他拉回了那个雨夜！他甚至能听到轮胎摩擦地面的刺耳尖叫！看到刺眼到令人晕眩的远光灯！
林晚的手下意识地收紧，用力握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力量。她能感觉到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战栗。
顾默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强迫自己继续写下去。
“避不开…只能…向右猛打方向…”
“用…驾驶位…挡…”
“轰——！！！”
写到撞击的瞬间，顾默的手猛地一抖，笔尖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扭曲的痕迹！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碎裂声、妹妹惊恐的尖叫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
林晚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却字字泣血的描述，想象着那惨烈的画面——他用自己所在的驾驶位去挡！为了保护副驾的妹妹！
巨大的震撼和心疼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终于明白了他失语的原因，明白了他那深入骨髓的痛苦来源！这不仅仅是一场车祸，这是一次为了至亲而自我牺牲的惨烈抉择！
（林晚内心OS：天啊…他用自己去挡…为了妹妹…）
强烈的心疼和敬意汹涌而出，她甚至忘了“读心”的存在，这份情绪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顾默清晰地“听”到了她心中那汹涌的心疼和毫不掩饰的敬意！这份纯粹的理解和接纳，像一道温暖的光，刺破了他被痛苦记忆笼罩的黑暗！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混杂着痛苦、脆弱和一种被理解的巨大震动！
他看着林晚，看着那双盛满了心疼和泪水的眼睛，感受着手背上她紧握的、源源不断传递着力量的手…
积压了五年的巨大痛苦和无人能诉的孤寂，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不再压抑，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反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颤抖地握住了林晚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
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冰冷与温热相触。
痛苦与理解交融。
无声的泪水滴落在紧握的手上，也滴落在两人之间那道名为“秘密”的鸿沟深处。
阳光静静地流淌，见证着这无声的、却震耳欲聋的心音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