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晴家住了两天。两天里,林晚像一只重新找到壳的蜗牛,一点点梳理着自己混乱的心绪。愤怒的潮水彻底退去,留下被冲刷得清晰可见的礁石——那些被“读心”光环掩盖下的、顾默无声的行动。
(林晚内心OS:偷听是错,是侵犯。但…他用这能力做了什么?似乎…都是在帮我?没有伤害,没有利用…甚至,在害怕我知道?)
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她想起他承认时那双痛苦绝望的眼睛,想起他仓皇逃离的背影…那不是一个胜利的窥探者该有的表情。
(林晚内心OS:也许…他也很痛苦?拥有这种能力,对他而言,是负担?甚至…是诅咒?他说的‘只听见你的’…是什么意思?)
困惑依旧存在,但最初那种被彻底剥光、无处遁形的恐慌和纯粹的恨意,已经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探究和…一丝微弱怜悯的情绪取代。更重要的是,她无法逃避一个事实——她签了契约,拿了顾家的钱救了父亲。无论顾默是什么样的人,这段关系,她目前无法真正斩断。
(林晚内心OS:躲着不是办法。总要回去面对。至少…要弄清楚。)
第三天清晨,林晚向苏晴道别,在闺蜜担忧的目光中,打车回到了那座熟悉的、如同堡垒般的别墅。
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大厅里依旧空旷寂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昂贵香氛味道,却似乎少了些往日的冰冷疏离。
陈伯如同一个精准的钟摆,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玄关,看到林晚,他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如释重负,随即恢复恭谨:“太太,您回来了。”
林晚点点头,没说什么,目光下意识地扫视着大厅。她的脚步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警惕。
(林晚内心OS:他在哪?又在书房躲着?)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客厅一侧的边桌——脚步猛地顿住了!
那个地方…那个曾经杵着那个造型诡异、被她吐槽了无数遍的青铜花瓶的地方…空了!
光洁的深色桌面上,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圆形的印记,证明那里曾经存在过一个碍眼的物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线条简约流畅、晶莹剔透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支新鲜的、带着露珠的白色郁金香,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和淡淡的清香。
(林晚内心OS:花瓶…换掉了?那个丑东西…真的不见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愤怒吗?好像不完全是。惊讶?有一点。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小心对待的触动?他“听”到了,并且…用行动回应了?即使在她愤怒逃离之后?
她站在原地,看着那瓶新鲜的郁金香,沉默了很久。
午餐时间,林晚独自坐在餐厅长桌的一端。佣人安静地上菜。今天的菜色…格外合她胃口。不是山珍海味,而是几道清爽的家常小炒,还有一小盅她之前随口提过想念的、张妈拿手的淮山排骨汤。
(林晚内心OS:连菜都换了…)
她没有动筷,只是安静地坐着。空气依旧沉默,却不再像之前那样令人窒息。
楼梯上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没有抬头。
顾默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他没有选择最远的位置,而是迟疑了一下,坐在了长桌中间的位置,距离林晚不远不近。他依旧没有看她,低着头,动作有些僵硬地拿起餐具。
林晚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他。他似乎清瘦了些,侧脸的线条更显冷硬,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他沉默地吃着饭,动作缓慢,像是在完成一项艰难的任务。
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
林晚深吸一口气,放下了筷子。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双手,在顾默的余光能看到的范围内,缓慢地、带着一丝生疏地比划起来。
右手手掌平伸,指尖朝向自己,轻轻在嘴唇上点了两下。(饿)
然后,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微微低头。(谢谢)
动作很简单,甚至有些笨拙,但清晰无误。
顾默握着筷子的手,瞬间僵在了半空!他猛地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直直地、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看向林晚!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错愕、惊讶、一丝微弱的亮光,还有…巨大的不确定和小心翼翼的希冀。他似乎完全没料到林晚会主动用手语沟通,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林晚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坦然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带着一种“我做了,该你了”的无声询问。
短暂的震惊过后,顾默眼中那丝微弱的亮光迅速扩大,几乎要冲破那层惯常的冰封!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放下了筷子,双手无措地放在桌面上,似乎想立刻回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他尝试着抬起右手,学着林晚刚才的样子,平伸,指尖朝向自己,但动作显得异常笨拙和僵硬,远不如他处理商业文件时那般行云流水。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极其缓慢地、却无比笃定地,对着林晚的方向,点了一下头。(是/好的)
一个最简单的回应。
然后,他看着林晚,眼神专注而认真,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努力控制着手指的颤抖,双手合十,放在自己胸前,微微颔首。(不客气/没关系)
动作依旧带着明显的生涩感,但那份努力和专注,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林晚看着他笨拙的手势,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认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心中最后一点坚冰,似乎也被这无声的、笨拙的回应,悄然融化了一角。
(林晚内心OS:他…在学?在回应?虽然很笨…)
她没有再比划,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吃饭。动作自然了许多。
顾默也默默地拿起了筷子。两人依旧沉默地吃着饭,但餐厅里的空气,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无形的、微妙的暖流。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餐桌上,也洒在两人之间那片刚刚被笨拙的手势开辟出的、小小的、无声的沟通空间里。
林晚夹起一块清爽的笋片送入口中,目光不经意间再次掠过那个摆放着新花瓶的边桌。
(林晚内心OS:换了花瓶…换了菜…还学会了说‘不客气’…顾默,这就是你道歉的方式吗?)
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那笑意很浅,却像投入深潭的一缕阳光,瞬间点亮了沉寂的水面。
而坐在对面的顾默,清晰地“听”到了她心底那一声极轻微的、带着一丝无奈又似乎有点…满意的喟叹。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低垂的眼眸深处,那名为“希望”的嫩芽,似乎又悄悄地…向上生长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