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却丝毫吹不散林晚心头的怒火和滚烫的屈辱感。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那片如同噩梦般的别墅区的,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像火烧一样疼痛,双腿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她才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旁停下,扶着冰冷的椅背,弯下腰剧烈地喘息。
泪水早已被风吹干,在脸上留下紧绷的泪痕。愤怒的火焰在狂奔中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虚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林晚内心OS:怪物…偷窥狂…骗子…)
这些尖锐的词句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像针扎一样刺痛。她茫然地看着四周,深夜的公园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投下孤寂的光影。她能去哪里?回那个冰冷的“家”?绝不可能!回父亲那里?只会让病中的父亲担忧,还可能引来王美凤的刻薄盘问…
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苏晴。
她最好的闺蜜,唯一可以毫无保留倾诉和依靠的人。
林晚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她找到苏晴的号码,拨了出去。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
“晚晚?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苏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但更多的是关切和警觉。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晚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有压抑的抽泣声通过听筒传了过去。
“晚晚?!你怎么了?!你在哪?!” 苏晴的声音立刻清醒了,充满了焦急。
“…公…公园…” 林晚勉强报出公园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
“等着!别动!我马上到!” 苏晴没有多问一句,果断地挂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一辆熟悉的白色小车风驰电掣般停在公园路边。苏晴跳下车,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长椅上、像只被遗弃小猫般的林晚。她快步冲过去,一把将林晚紧紧搂进怀里。
“晚晚!我的天!你怎么弄成这样?手这么冰!发生什么事了?顾默欺负你了?!” 苏晴连珠炮似的发问,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愤怒。
靠在闺蜜温暖熟悉的怀抱里,林晚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紧紧抓着苏晴的衣服,失声痛哭起来,将所有的愤怒、屈辱、被欺骗的痛楚,语无伦次地、颠三倒四地倾泻出来。
“…他…他能听见!苏晴!顾默他…他能听见我心里想什么!他一直都在听!像个怪物!骗子!偷窥狂!他亲口承认了!用写字板写的!‘是,我能听见’!呜呜呜…我像个傻子!我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我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秘密!没有尊严!呜呜…”
她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在苏晴怀里不住地颤抖。苏晴听得目瞪口呆,脸上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读…读心术?!我的天!晚晚…这…这怎么可能?!” 苏晴拍着林晚的背,试图安抚她,但这个消息太过惊悚,让她一时也难以消化。
林晚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苏晴把她扶上车,开了暖气,又递给她一瓶水。
车子平稳地驶向苏晴租住的公寓。车厢里很安静,只有暖气低沉的嗡鸣和林晚偶尔的抽泣声。剧烈的情绪宣泄过后,是极度的虚脱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回到苏晴温馨却略显凌乱的小公寓,林晚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苏晴的睡衣,捧着苏晴强行塞给她的热可可,蜷缩在沙发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
(林晚内心OS:苏晴这里…真好。没有冰冷的别墅,没有沉默的冰山,没有…窥探的眼睛。)
紧绷的神经在安全的环境里慢慢松弛。苏晴没有追问细节,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给她空间。
夜深了,苏晴在旁边的沙发床上睡着了。林晚却毫无睡意。她抱着膝盖,看着窗外城市的点点灯火,纷乱的思绪开始沉淀。
愤怒的浪潮退去,理智的礁石逐渐显露。
顾默那张惨白绝望的脸,在车库滑坐下去的颓然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眼前。他承认时的眼神…除了恐慌,似乎还有…一种深沉的痛苦?
(林晚内心OS:他为什么那么痛苦?他才是窥探者!他有什么资格痛苦?!)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的痛苦。可是,那些被他“偷听”到的画面,却不受控制地、一幕幕清晰地回放:
(第一卷)她被继母刁难,他无声出现,用冰冷的手势和眼神赶走刻薄的母女。
她切水果划伤手指,他笨拙却温柔地替她包扎,指尖微凉。
(第二卷)她在公司被张莉构陷,绝望无助时,他雷霆出手,还她清白,让周助理送还证据。
他破天荒地出现在公司楼下,沉默地接她下班,车厢里无声流淌的暖意…
甚至…他因为她发烧呓语而恐慌躲避,在她试探时痛苦不堪,在餐厅被她逼得仓皇逃离…
这些画面,曾经被她愤怒地解读为“窥探后的施舍”或“心虚的表现”。但此刻,在远离风暴中心的宁静深夜里,那些画面似乎被剥离了“读心”的滤镜,露出了更本真的模样。
(林晚内心OS:他用这能力…做了什么?满足我想吃甜点的愿望?帮我换掉吐槽的花瓶?在我被欺负时替我解围?在我绝望时救我于水火?甚至…笨拙地给我包扎?他…好像…从未用这能力伤害过我?反而…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愤怒和羞耻构筑的黑暗牢笼。林晚的心猛地一颤!
(林晚内心OS: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能窥探人心的怪物,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仅仅是为了维持契约婚姻的表面和平?还是…真的像他说的…‘只听见你的’?)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悄然滋生。
她低头看着自己曾经被顾默包扎过的手指,那里早已光滑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那种指尖微凉的触感和被专注凝视的感觉,却异常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
(林晚内心OS:顾默…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个拥有可怕能力的怪物?还是一个…用这种能力,笨拙地、沉默地…在对我好的人?)
别墅三楼,书房。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顾默依旧深陷在皮椅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平板电脑的屏幕早已熄灭,黑暗吞噬了一切。
他闭着眼,身体因为疲惫和巨大的精神消耗而微微颤抖。林晚那充满愤怒、屈辱和控诉的心声,如同永不消散的魔音,依旧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次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痛苦和绝望的黑暗中,一丝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心绪碎片,如同萤火虫般,悄然飘进了他的意识。
那不是愤怒,不是控诉,而是…困惑?
是她在回忆…回忆那些他“偷听”后做出的举动?
是她在思考…思考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缕微弱得几乎难以捕捉的、带着困惑和一丝动摇的心绪,像投入死水潭的一颗微小石子,在顾默早已冰封死寂的心湖深处,极其微弱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他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黑暗中,死寂依旧。
但那颗名为“希望”的种子,似乎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上,凭借着那一缕微弱的心音,极其艰难地…探出了一丝脆弱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