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星期六了，所以今天的傍晚，许言还是悄悄的准点下了班。
这一天除了竞聘考试以外，他还突然有了一个重大发现，以前吧，各个单位总是拼着命催他要周报、月报、计划、各项数据什么的，没想到昨天到今天，许言试着找各种理由硬拖着，实在不行了再交一部分，而且交上去的数据还有意留了点疏漏，然后扯皮扯上一阵子，到最后很多事竟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来，只要你的脸皮厚一点，责任心少一些，居然是可以赖掉很多事情的。
要说原因吧，那就是集团有很多的行政单位，这些单位养着大批的闲人，而且他们本身的工作内容就与生产经营毫无关联，他们为了彰显他们自身存在的价值，要嘛就是用文字码高领导在公司里的形象，再用数据说明公司的广阔未来，而后领着公司上下一块自嗨；要嘛就是打着监察与规范的旗帜编造出一条条拙劣的流程或者条款，进而牢牢地将一线业务单位的手脚紧紧捆绑起来。什么细节把控、流程闭环，手指口唱……这些被特意创造出来的铁把式，其实早就锈迹斑斑了，而员工们就只能看着这铁锈一点点渗进名威集团的肌理，却无可奈何。
当许言准时出现在安欣下班车的车门口时，安欣着实是吃了一惊，她问道：“今天能这么早下班？”
“为什么不行？”许言仍旧递上一杯热饮，笑着反问了一句，接着说道：“以前是咱太傻，被公司那帮人牵着鼻子走，成天的找我要这要那的，我只能不停加班了。要说以前这老李头是真坏，上面要什么，他马上就转给下属去统计、去写、去编，结果人家加班熬夜赶出来了，然后他拿去汇报了。如果上面满意了，他就自己躲在办公室里笑嘻嘻地喝茶，要是上面不高兴了，他就回来把稿子往下属桌子上一摔，两支手叉着腰就骂人。唉！”
“那现在呢？”安欣好奇地问道。
“现在？现在我写呗，我不像那个姓李的，我不忍心让别人因为这些事加班，平时业务上的事就够多了。”许言说道。
“那这些无理头的事总要做呀，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呀？”安欣的话里满是关切。
“是啊，以前是我傻，前怕狼后怕虎的，事还没做呢，就怕做不好，加上这公司破规矩又多，恨不能你说得每一句话，做得每一件事，都得有流程依据，别看就小小的一个周报，也不能简简单单，第一不能无事可报，第二也不能什么都报，第三要报突出而且典型的事情。要突出成绩，突出自身作为。妈呀，每周，每月、每半年，每个生产周期，每个业务情况汇总日……哪里忙得过来？”
“那没事就不报嘛，为什么非要报呢？”安欣有些不悦地问道。
“小傻瓜，人家科室都有东西报上去，就你报告上是空白的，多显眼呀？上面的领导不找你，科室的领导也得杀了你呀！哈哈！”许言笑着调侃道。
“你们公司真是怪神精的。”安欣嘟着嘴抱怨了一句。
“不过你放心，现在不一样了，反正我也就活这三……”有些放松过头的许言差点说漏嘴，他看着安欣的脸上满是不解的转向他，忙找补道：“我是说，也就活这三万天，管他呢，想开了就好了，而且，我发现这破公司就这样，大领导呢讲了一句，下面中层就会传达下来一段话，然后呢，到了一线，就神奇地变成了一整篇的文件精神要领会，而且，在公司里这‘领会精神’可是个技术活，首先，你要组织学习，从小组、大组、科室大会上都要有与会人员学习精神的文字记录，人人签字，学习日期还得跟文件发布的日期对得上，不能早也不能晚。”
“这时间也有人管？”安欣问道。
“当然咯，质监部会不定期到各科室进行全面检查的，公司叫内审，呵，好家伙，乌泱泱一来一大帮子人，每个关键岗位都给你控制住了！”许言眉飞色舞地描述了起来。
“哇，那你们这个质监科人好多啊？”安欣问道。
“什么呀，质监科只来一个人算是领队，其他人都是其他科室临时抽调的！”
“那为什么要这样呀？”安欣不解地问道。
“你想想呀，要是都让质监科派人，公司平时得养多少人呀？名威集团才不干这亏本买卖呢，从其他科室抽人，美其名曰是临时抽调，但这种检查，事先要开会做准备，事后要将问题分类，并形成文字报告，也可累人了！能不加班吗？唉，其实双方都是受害者！”许言吐槽道：“我刚还没说完呢，你还得把文件内容编成考题，一方面在科室内部组织考试，形成台帐，考试结果全员签字确认。另一方面还要把这考题上报质监科，然后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想不开了，就变成钦差大人微服私访来了，他们随便逮到一个员工就记下工号，再拿出个二维码来，让你扫码考试，90分才算通过哦，你要是没通过呀，唉，就等着大会小会不停挨批吧！”
安欣听着耸了下肩，摇着头说道：“你们这班怎么上呀？年纪再大点，怎么记得住这乱七八糟的文件精神呀？”
“是哟，我们科里好几个组的组长都不年轻了，哪里会这些，不过我有办法，我私下里把我们科的废纸‘承包’给了总务科的张阿姨，她平时负责打扫17层也就是质监科那一层的卫生，质监科他们要下来检查，都要先在电梯间集合下，再统一下到10层来，只要17层电梯间有人聚集，张阿姨就会马上在群里发消息通知我！”
“群？”安欣有些错愕道：“为什么要建个群呢？”
“哎呀，你不懂，这群里还有张阿姨的三个老姐妹，她们分别潜伏在16、14、13层，群里一有消息，这些层的电梯都会被按住，这样就可以尽可能的争取时间，让我们科的‘老人’们躲去生产线或者仓库呀！”
“哼！就你鬼！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呀！”安欣看着许言快速扮了个鬼脸。
“老婆！”看着安欣的情绪挺高的许言小心地说道：“我去报名参加竞聘了！今天……”
“不要跟我说，我不想听！”安欣生气地打断了许言的话，而后独自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不是，安欣你听我说。”许言忙快步追着安欣，边说着：“我想着去试一把呗！为啥不让我去呀！”
“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安欣站了下来仍然生着气说道：“那个什么破经理有什么好？我想回县里，不想再这么起早贪黑了，有的时候下半夜你才回来，一大早又上班，偶尔一起去逛去玩，你都没精神，这种日子还要多久？你要是心里有我，你就该好好考虑一下，就算现在不行，将来也行，经理又怎么样？你就算当了副总，不还是要还房贷？还是得没日没夜？”
听着安欣的话，许言无法反驳了，他不说话了，或者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呆呆地站着眼光愣愣地打在安欣身上，像个犯错被罚了站的孩子。安欣想要“扔下”许言自己往家走，可一转头看着许言的样子，又狠不下心，于是她只好叹着气，又冲着许言伸出手来招呼道：“好了！不说了，走吧，回家了！”
许言的脸上马上展出一朵孩子般天真的笑容，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安欣的手说着：“不生气哈！明天周六，咱一块逛街去呗！昨天说好的，我没忘！”
“嗯！”安欣重重地应了一声，而后说道：“你非要去竞聘，我也管不了你，我就是个小镇上来的姑娘，没什么大志向，你竞聘的事也不要跟我说，我操不了那个心！”
“好，好，好！听你的！我错了还不行吗？”许言赶忙哄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