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章 19.2 云岛巨笔
(第一人称日记体,时间紧接 1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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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叶历·霜序月既望日 辰初
【地点】最高云岛·“裁云阙”
【天气】云海之上,无日无月,天光像被稀释的米汤,均匀得没有一丝阴影。
1 云岛边缘
软梯尽头,一座孤绝的云岛悬在众岛之上。
岛面只有半亩,平整得像被刀切过,边缘不断有碎云崩落,坠入下方虚空,发出“簌簌”的回声。
岛中央,倒插着一支通天的巨笔:
笔杆青玉,高逾三丈;笔锋雪白,由万缕云丝拧成,此刻静止,却仍带湿润的雾气。
笔座是一方墨池,池里却无水,只有一层缓慢流动的光——
走近看,那光竟是由无数记忆碎片组成的银流:
有人童年的风筝、有人初吻的黄昏、有人葬礼上的雨……
每一帧都亮一下,随即熄灭,像被笔锋吸走。
2 守笔人
巨笔旁,盘腿坐着一个白衣童子,发束双鬟,额心点一朱砂。
“守笔人云渺,见过外世墨师。”
他声音清亮,却带着老人般的倦怠。
童子抬手,指向墨池上空悬浮的一行小楷:
——“以汝最珍之忆,换取一字。”
我心里一咯噔。
叶知秋低声解释:“云字不肯现形,除非有人用记忆喂养它。”
他顿了顿,补一句,“喂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却也永远想不起。”
3 第一次尝试·母亲的雪
我咬唇,把手指探向墨池。
指尖触及银流的瞬间,一段记忆被粗暴地拽出——
【记忆回放】
2019 年 12 月 31 日,北京初雪。
母亲躺在 ICU,窗外雪片大得像撕碎的云。
她意识模糊,却仍抬手在我掌心写字:
——“别怕,雪化了就是春。”
写完最后一笔,监护仪拉成直线。
记忆被抽离的一刻,我耳边重新响起那声尖锐的长鸣。
我想抓住母亲的手,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再睁眼,那段记忆已变成墨池里一片六角雪花,闪着蓝光,被巨笔吸走。
笔锋微动,云丝轻颤,却仍未写出“云”字。
云渺童子摇头:“不够深。”
4 第二次尝试·外婆的银杏
我喉咙发涩,又伸一次手。
这次被夺走的是七岁那年的午后——
外婆坐在南京老宅的银杏树下,用一把蒲扇替我赶蝉。
扇面写着:“写字就是写心。”
我趴在小竹凳,第一次握住毛笔,写下歪歪斜斜的“人”字。
外婆笑出皱纹:“人字两笔,一笔写自己,一笔写别人。”
那片记忆被抽成一把小蒲扇,闪着琥珀光,再次被巨笔吞噬。
笔杆发出低低的嗡鸣,却仍没有“云”字出现。
云渺童子叹气:“还是浅。”
5 叶知秋替我出手
我指尖发抖,几乎站不稳。
叶知秋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退半步。
“换我。”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他上前,双掌按在墨池边缘,闭目。
银流像嗅到血腥的蛇,立刻缠上他的腕。
我看见他眉心剧烈一跳,嘴唇瞬间失了血色。
【记忆回放·叶知秋】
——那是长安,朱雀街。
雪落如席,十四岁的书童叶知秋抱着刚偷出的《上林赋》残卷,狂奔。
身后马蹄如雷,刀光劈开雪幕。
他被逼进死巷,胸口受了一刀,血溅在赋卷“秋”字上。
倒下前,他把卷轴塞进怀里,用最后的力气写下:
“愿来世,仍守此卷。”
记忆被抽离,化成一瓣带血的银杏,落在墨池。
巨笔猛地一震,云丝笔锋炸开万缕白光。
白光里,一个模糊的“云”字终于浮现,却缺了最后一笔。
6 缺笔
云渺童子抬眼,指向我:“还需外世墨师一滴心血。”
我这才明白:
——云字要的是两段记忆交缠,才可完整。
我深吸一口气,抽出随身的小刻刀,划破指尖。
血珠滚落,在半空被风拉成一条细线,恰好补全“云”字最后一捺。
轰——
整个云岛为之摇晃。
巨笔拔地而起,笔锋化作千万缕白云,在空中盘成一个漩涡。
漩涡中心,一枚晶莹的“云”字篆体,缓缓降落到我掌心。
7 代价
字落定的瞬间,我脑海里同时响起两段空白:
——母亲 ICU 的雪声,再也想不起;
——外婆的银杏午后,只剩树影,没有笑声。
我整个人像被掏走两块拼图,空得发冷。
叶知秋踉跄一步,扶住笔杆。
他眼里的长安雪夜也熄了灯,只剩一条漆黑的街。
我们互相看着,像两个刚刚失窃的人。
8 云字入体
云字在掌心缩小,化成一枚小指大的玉章,章面是流动的白云。
它轻轻一跃,没入我腕内,与命纹汇成一条淡青的新线,直奔心口。
与此同时,叶知秋胸口的银线也亮起同样的青辉。
两条线,隔着我们的身体,同时指向下一洲——“雁”。
9 【日记补记】
裁云阙开始崩解。
云岛边缘大块大块坠落,像被撕碎的稿纸。
守笔人云渺童子冲我们作揖:“字已得,速去。”
他身影随之散成白雾,与巨笔一同隐入天空。
我和叶知秋被一股温柔却不可抗拒的风托起,送至下一道云梯。
回望时,裁云阙已空,只剩一方干涸的墨池,池底静静躺着:
一片六角雪花、一把小蒲扇、一瓣血银杏。
——那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过去。
【本小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