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才品为凭，何惧草率
茶寮内的喧嚣渐歇，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斑驳光影。陆景渊望着沈微婉眼中未散的光亮，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调侃：“沈小姐，婚姻大事，关乎一生荣辱，岂能仅凭一面之缘、几句言谈便定下来？这般行事，未免太过草率了些。”
他这话一出，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不少人暗自点头，觉得陆景渊说得在理——毕竟两人相识不过半日，连对方的性情、家世都未曾深探，便谈及婚约，确实显得仓促。
沈微婉闻言，非但没有被问住，反而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知道陆景渊是在故意试探，既是试探她的诚意，也是试探她的见识。
“陆公子此言，我不敢苟同。”沈微婉缓缓开口，声音清亮，条理清晰，“世人皆说婚姻需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需经三媒六聘、日久生情，可依我看，许多看似周全的婚事，不过是流于形式的利益交换，夫妻二人貌合神离，终究是误了彼此。”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反观今日之遇，虽看似仓促，却并非毫无依据。我择婿，向来只看两点——一为才，二为品。”
“科举定才，气度定品。”沈微婉伸出两根手指，语气笃定，“公子在殿试上所作《民为邦本》，立意高远，见解独到，连陛下与太傅都赞不绝口，这便是才学的最好证明；方才贡院之外，众进士皆急于攀附权贵，唯有公子能沉心自持，不随波逐流，面对流言起哄，又能挺身而出，这份荣辱不惊、敢作敢为的气度，便是品性的最佳彰显。”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人群，声音愈发坚定：“才学是安身立命之本，品性是相伴一生之基。公子二者皆备，于我而言，便已足够判断是否值得托付。这般以才品为凭的选择，怎会是草率？”
这番话掷地有声，条理清晰，既反驳了陆景渊的质疑，也回应了周遭的议论。围观的人群中，不少人面露赞许之色，暗自佩服沈微婉的胆识与见识——寻常闺阁女子，哪有这般通透的见解？
陆景渊心中更是暗自惊叹。他本是故意逗她，想看看她是否只是一时冲动，却没想到她竟能如此从容不迫地据理力争，所言所语既合情合理，又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通透与坚定。
他眼底的调侃渐渐褪去，多了几分真切的欣赏，却仍故意追问道：“沈小姐仅凭这两点便下定论，难道不怕看走眼？毕竟人心隔肚皮，外在的才学与气度，未必能代表内里的性情。”
“怕？”沈微婉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洒脱，“世间之事，本就没有绝对的万全之策。便是相处十年八年，也未必能全然看透一个人的心。与其在无尽的试探与等待中错失良缘，不如遵从本心，大胆一试。”
她话锋一转，语气诚恳：“我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公子的品性。当然，我并非要立刻定下婚事，只是想与公子定下一个约定，给彼此一段相处的时间。若相处之后，公子觉得我并非良配，或是我发现公子并非我心中所想之人，咱们便可好聚好散，绝不纠缠。”
这番话既展现了她的果敢，又体现了她的通透与体谅，没有丝毫娇蛮之气，更没有仗着身份逼迫对方的意味。
陆景渊看着她坦荡的眼神，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论述，心中那份悸动愈发清晰。他见过太多循规蹈矩、唯唯诺诺的女子，也见过不少骄纵蛮横、自以为是的贵女，却从未见过像沈微婉这样，既敢于冲破世俗束缚，又能保持清醒与通透的女子。
她的直率不显得轻浮，她的坚定不显得执拗，她的果敢不显得鲁莽，这般性情，确实难得。
陆景渊收敛了所有的试探，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起身，对着沈微婉深深拱手行礼，清润的声音带着几分真切的敬佩：“沈小姐所言极是，是在下见识浅薄了。”
他抬眸，目光灼灼地望着沈微婉，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真切的诚意：“科举定才，气度定品。小姐的眼光，在下佩服；小姐的坦荡，在下更是欣赏。既然小姐愿意给在下一个机会，在下自然不会辜负。”
周围的人群再次哗然，这一次，惊叹声中多了几分由衷的佩服。谁也没想到，这场看似荒唐的“榜下捉婿”，竟真的在两人的一来一往中，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沈微婉看着陆景渊郑重的神色，心中悬着的大石彻底落地，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陆公子肯给我这个机会，才是我的荣幸。”
“不知小姐想定下怎样的约定？”陆景渊问道。
“三日后，我会派人送一封信到公子的住处。”沈微婉思索片刻，说道，“信中会写明我的心意与期许，也会提及一些我的喜好与忌讳。若公子看完信后，仍愿意与我相处，便请于五日后的巳时，在城西的曲江亭相见，咱们再细谈后续之事。”
她不想太过仓促，也想给彼此一些冷静思考的时间。书信往来，既能让陆景渊更了解自己，也能让她看出陆景渊的态度。
陆景渊颔首应允：“好，我静候小姐的书信。”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温润的羊脂玉玉佩，玉佩呈圆形，上面雕刻着简单的兰草纹样，虽不华贵，却透着一股清雅之气。他将玉佩递到沈微婉面前：“这是我母亲留下的遗物，今日便赠予小姐，作为咱们约定的信物。”
沈微婉看着那枚玉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坦然接过，入手温润。她知道，这枚玉佩对陆景渊而言意义非凡，他肯将其作为信物，足以表明他的诚意。
“多谢公子。”沈微婉郑重地将玉佩收好，“我也赠公子一件信物。”
说罢，她从腰间解下一支墨玉簪，簪身光滑圆润，是她平日常用之物。她将玉簪递给他：“这支簪子，伴我多年，今日赠予公子，愿咱们的约定，如这墨玉一般，坚不可摧。”
陆景渊接过玉簪，入手微凉，簪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郑重地将玉簪收好，对着她再次拱手：“定不负约。”
两人交换信物的一幕，落在围观人群眼中，更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轰动。这场始于榜下捉婿的缘分，在世俗的质疑与算计中，不仅没有夭折，反而愈发坚定。
沈微婉看着陆景渊眼中的诚意，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她知道，前路或许依旧充满荆棘，但只要两人心意相通、并肩而立，便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而陆景渊握着手中的墨玉簪，望着沈微婉明媚的笑容，心中也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期待。他隐隐觉得，这场意外的相遇，或许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轨迹，让他在逃离皇室束缚的同时，寻得真正的归宿。
茶寮外的阳光正好，温暖而明亮，仿佛为这段不寻常的缘分，镀上了一层坚定而美好的光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