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那辆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华贵马车终于在府门前停稳。
四周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官员们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一只素白的手掀开车帘,紧接着,一道身影缓缓步出。
薛兮宁身着一袭暗色云纹常服,未施粉黛,未着华饰,可当她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扫过来时,在场所有人,包括跪在地上的皇子,都觉得心头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连脊梁骨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那片狼藉的园子中央。
目光掠过那些瑟瑟发抖、伏跪在地的舞姬,最终,落在了僵硬得如同石雕的身上。
她停下脚步,环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整个园林死寂得能听见冷汗滴落青石板的声音。
半晌,她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耳边:“我怎么瞧不见殿下?”
轰的一声,众人脑中一片空白。
瞧不见?
皇子殿下就跪在她脚边,她怎么会瞧不见?
这不是看不见,这是根本没把地上跪着的人当回事!
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屈辱与惊惧交织,让他几乎昏厥过去。
而那些陪同的官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浸透了朝服的内衬。
这位摄政王妃的手段,比传闻中还要狠戾百倍!
就在这气氛凝固到冰点的时刻,一道清丽的身影从人群后方走出,不卑不亢地对薛兮宁行了一礼。
“民女卢书仪,见过王妃。”
薛兮宁的目光终于从身上挪开,淡淡地落在这个女子身上。
她认得她,曾经的心上人。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以为即将上演一出新欢旧爱当面对峙的戏码。
然而卢书仪却只是平静地抬起头,迎着薛兮宁审视的目光,坦然道:“民女此来,并非为纠缠旧事。这几年行万里路,见了天地辽阔,许多答案已在途中寻得,过往种种,早已烟消云散。”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恳切,“今日冒昧请见,只求王妃一个允诺。他日若书仪或卢家有倾覆之危,恳请王妃能念在今日之言,稍稍援手,书仪便感激不尽。”
这番话克制而通透,既撇清了与的关系,又为自己和家族铺下了一条退路。
她没有乞求,只是交易,用一个“旧情”的彻底了断,换一个未来的保障。
薛兮宁她欣赏聪明人。“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卢书仪如释重负,再次深深一拜,随后退入人群,再不多言。
两个聪明的女人对视一笑,一场无形的风波就此消弭。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急切地响了起来。
兵部侍郎干子逊连滚带爬地凑上前,指着满地狼藉,谄媚地邀功道:“王妃!您可算来了!下官刚才见这些舞姬搔首弄姿,意图媚惑殿下,实在有辱皇家威严,下官一时激愤,这才掀了桌子,替王妃您出气啊!”
他本以为这番表忠心会换来赞许,却不料薛兮宁连眼角都未曾看他一眼,反而将目光转向了那群抖得像风中落叶的舞姬。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继续跳。”
舞姬们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怎么,”薛兮宁的尾音微微上扬,“本妃的话,不管用了?”
乐师们手忙脚乱地重新奏起乐曲,舞姬们也只得强忍着恐惧,跳起那未完的靡靡之音。
薛兮宁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官员,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着,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这舞不错。诸位大人,谁爱看,谁不爱看,不妨都说说?”
这简直是一道催命符!
说爱看,是与干子逊这个“忠臣”作对,更是拂了王妃的面子;说不爱看,岂不是在指责设宴的品味低下?
官员们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当场隐身。
一片死寂中,吏部尚书邱元敬被薛兮宁的目光钉在原地,只觉得头皮发麻,冷汗涔涔。
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出列,躬身道:“回……回王妃,下官……下官素来喜爱这些风雅之好。”
“哦?邱大人喜欢?”薛兮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其余官员见状,立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撇清:“下官粗鄙,不懂欣赏!”“下官附议,此等乐舞,实在不入流!”
一时间,邱元敬被孤立出来,成了唯一的“风雅”之人。
干子逊呆立在原地,他掀桌子是想讨好,结果却成了逼问同僚的引子,自己反倒里外不是人,一张脸涨得通红。
园中的气氛滑稽而又压抑,充满了让人窒息的荒谬感。
薛兮宁看着众人惊惶失措的丑态,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她轻轻摇着团扇,仿佛对眼前的闹剧十分满意,悠悠开口道:“既然大人们意见不一,那这事便有些难办了。”她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身上流转,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彩的戏剧,最后轻飘飘地抛出一句,“不如,把各位大人府上的夫人都请来问问,看看她们觉得,这舞,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话音未落,满园的官员瞬间面如死灰,仿佛被判了死刑。
而那迟迟未能再次完整响起的乐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整个园子陷入了一片预示着更大风暴来临前的、令人绝望的寂静之中。
薛兮宁的目光,最终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位独自认下“风雅之好”的吏部尚书邱元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