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匿名信箱，十份救命饭
沈砚的动作很轻，没有扬起太多灰尘。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捡起地上的碎砖，像是捡起什么珍贵的遗物，动作专注而认真。
顾昀看着他，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干涩感稍微退去了一些。
“不用了。”他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太麻烦。”
沈砚没停，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后厨里显得格外沉静。
他没说话，但那眼神像是在说：这不麻烦。
顾昀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手里那把崩了口的刀。
心里那团被愤怒和无力感拧成的死结，在这一片死寂和沈砚无声的动作中，慢慢松开了一点。
他没有再拒绝。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巷子里的湿气还很重，青石板路滑得像抹了油。
顾昀搬着一个木箱子出来时，脚下差点打滑。
箱子不重，是他昨晚连夜刷好的，淡青色的油漆还没完全干透，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松节油味。
他把箱子钉在店门口那棵老梧桐树的树干上，位置不高不低，正好与视线平齐。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好的纸条，用米汤糊得结结实实地贴在箱子正中央。
“写烦恼，换一口热饭。”
字迹清秀，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生疏。
巷口已经有几个年轻人举着手机在拍了，大概是昨天那个网红的粉丝，闻着味儿就摸了过来。
镜头的光点在顾昀脸上晃来晃去，像几只烦人的苍蝇。
他拉起卫衣的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转身回了店里。
卷帘门“哗啦”一声拉下大半，只留下一人高的缝隙，隔绝了外面的窥探。
后厨里，那个塌了一半的旧灶台已经被清理干净，旁边堆着一摞崭新的青砖和一袋还没开封的水泥。
沈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压在水桶下。
上面只有一个字：“等我。”
顾昀没去看那堆建材，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便携式猛火灶。
他昨天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现金，从隔壁餐馆老板那儿买来的。
火焰“呼”地一声窜起，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他低头，用一块干净的棉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口新买的铁锅，动作专注得近乎偏执，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手里的这口锅。
一直到中午。
顾呈估摸着时间，走出去看了一眼。
那个淡青色的木箱里，竟然塞满了大大小小的纸条，鼓鼓囊囊的，把投递口都堵住了。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他把箱子整个抱回店里，倒在干净的桌面上。
纸条的材质五花八门，有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有揉得皱巴巴的餐巾纸，还有打印废纸的背面。
“被公司裁员了，房贷还差三千，不敢告诉老婆。”
“女儿昨天在学校又被打了，她说不想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花光了积蓄整容，还是这么丑，不敢照镜子，也不敢出门。”
顾昀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指尖拂过那些或潦草或工整的字迹，仿佛能触摸到纸张背后一个个濒临崩溃的灵魂。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闷闷地疼。
手指最终停在一张被捏得最紧、几乎要碎掉的便签纸上。
纸上沾着暗色的水渍，字迹也有些晕开。
“儿子走了，天塌了，我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邻居会嫌烦。”
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潦草的落款——“王姐”。
顾昀认得这个称呼。
是住在巷尾那个出租屋的单亲妈妈，他去早市时偶尔会碰到，总是一脸疲惫，提着菜篮子的手腕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他听邻居说过，她儿子前阵子出事没了。
顾昀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沉默了很久。
他转身，在脑海里唤出系统界面。
昨天那场对决的胜利，给他解锁了一个新的道具。
【基础炖煮包】。
他兑换了一个。
一团柔和的白光在手心化开，掌心里多了一小包牛皮纸袋，里面是几味最基础的药材。
他从冰柜里拿出最大的一块牛骨，焯水，洗净。
锅里添满水，放入牛骨，又从纸袋里拣出两片当归、三颗红枣，一起丢进锅里。
没有复杂的调味，只有最简单的食材。
小火慢炖，咕嘟咕嘟的声音在安静的后厨里响着，像一种迟缓而温柔的心跳。
牛骨的浓香和红枣的甜香慢慢融合，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温暖的网。
面是手擀的，他特意揉了很久，擀得比平时更薄，切得更细。
他知道，极致的悲伤最耗脾胃，太硬的东西咽不下去。
傍晚时分，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店门口，迟疑着，不敢进来。
是王姐。
她眼眶红肿，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
顾昀没说话，只是把打包好的面和汤递了出去。
王姐颤抖着手接过，那股温热透过餐盒传到掌心，她僵硬的身体似乎才活过来一点。
她走到巷口的石阶上坐下，掀开了盖子。
一股浓郁又干净的骨汤香气，混着淡淡的药材味，瞬间涌了出来。
王姐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砸进汤里，溅起一小圈涟漪。
“这味道……”她用手背胡乱抹着脸，声音哽咽得不成调，“我给我儿子……以前，他胃口不好，我就给他煮这个汤……”
她没吃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抱着那个还冒着热气的餐盒，踉踉跄跄地跑回了巷尾那间昏暗的出租屋。
当晚，一个视频账号悄悄发布了一条动态。
“我以为我的世界已经死了，但今天，有人记得我是个妈妈。”
配图是一只被喝得干干净净的碗，碗底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是顾昀笨拙的字迹：
“明天还有一碗，等你来。”
这条视频像是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起初只是微小的波澜，却在一夜之间，被转发了超过十万次。
“昀记匿名饭”，在无数个深夜失眠的手机屏幕上，悄然发酵。
桃夭夭的粉丝群里，气氛却像是要爆炸。
“装什么圣母白莲花！这他妈绝对是剧本！找个托儿来演苦情戏，恶心死了！”
桃夭夭看着手机屏幕上暴涨的转发量，气得浑身发抖。
她不能容忍顾昀用这种方式洗白，更不能容忍他踩着沈砚的热度，一步步从一个她可以随意拿捏的底层厨子，变成一个快要失控的网络红人。
她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指挥着几个核心粉丝：“给我找水军！去扒他！我就不信他一点黑料都没有！”
她自己则连夜打开修图软件，将几张以前搜集到的餐厅差评截图，巧妙地嫁接上“昀记”的招牌，又伪造了几张“顾昀收钱删差评”的聊天记录。
然而，当她带着这些“证据”杀到评论区时，却发现风向已经完全变了。
那些质疑和谩骂的评论，被另一股更庞大的声浪淹没了。
“我就是昨天那个失业的，今天面试过了！谢谢老板的‘失业煎饺’，吃完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我和男朋友吵架冷战一周，今天看到这个活动，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写了纸条。晚上拿到了一碗热乎乎的红豆年糕，甜到心里了。谢谢老板，我们和好了。”
“是真的！不是剧本！我今天就住在巷子口，亲眼看到老板把饭递给王姐的！王姐哭得我心都碎了！”
一条条真实的留言，像一块块坚硬的石头，筑起了一道桃夭夭无法撼动的墙。
【叮。】
顾昀的脑海里，系统的提示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声，而是带上了一丝温润的质感。
【疗愈食堂打卡人数：327人。
支线任务【食心者】完成度：32.7%】
桃夭夭死死地盯着屏幕，指甲几乎要嵌进手机壳里。
她不甘心。
与此同时，顾昀正准备收拾东西上楼。
他最后一次检查那个淡青色的木箱，想把它收回店里，免得夜里下雨淋湿了。
箱子已经空了。
他正要关上箱盖，手指却在箱底的角落里触到了一张小小的、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
他展开纸片。
上面只有一句话，笔迹是一种刻意的、压抑着的潦草，力道大得几乎要划破纸背。
“今天还是不想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