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沉声道:“此等破坏我朱家亲情者,如何能饶,用冷水将其泼醒,继续责打!”
朱有墩大惊道:“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啊!”
见秦世子和晋世子仍无规劝之意,便又说道:
“即便殿下不愿对高巍开恩,也请您能顾及臣等兄弟三人。
毕竟皇爷爷如若得知殿下打死朝廷命官,臣等却坐事不管,想来也会责罚我们的啊!”
脑子不大灵光的朱尚炳,听闻自己也要被牵连,忙收起了幸灾乐祸之心,开口求情道:
“周世子说的是,还请殿下看在臣等的份上,对高巍网开一面!”
晋世子朱济熺却很是沉得住气,直到看见朱允炆微微颔首后,才躬身道:
“臣等受到牵连事小,可将朝廷命官殴打致死,实在有损殿下的仁德之名。
话说回来,如何处置燕世子,也不是他高巍一个小小断事便能说了算的。
殿下如果感到为难,不妨说给臣等几个兄弟知晓,臣等也好帮您分忧。”
朱允炆等的便是这句话,当即点了点头,叹道:
“罢了,既然三位兄弟都替高巍求了情,本宫念其忠直的份上,便暂且饶了他这一回。”
三个世子齐声说道:“皇太孙殿下英明。”
朱允炆面色一沉,又下令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高巍离间我骨肉亲情,褫夺官职,待其伤好后,立即发配贵州关索岭戍守!”
朱济熺试探着问道:“臣看燕世子平日里仁孝恭顺,也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事,招来高巍这番穷追猛打。
以至于让素来温和宽厚的皇太孙殿下,都忍不住动了雷霆之怒。”
朱允炆甚是痛心的叹了口气,方才将朱高炽在山东的所作所为,当众说了出来。
朱尚炳听后不禁咋舌道:“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身形堪比大象的燕世子,竟然比骁勇善战的四叔,办起事来还要狠辣果决。
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擅自发放一省之存粮。
就更不要说是囚禁布政使这样的朝廷大员了。”
朱济熺则道:“秦世子说的是,虽说皇族在八议中的议亲之列,但他此番做之事,已然形同谋逆。
也只有皇太孙殿下这样至仁至善的人,才会将弹劾的奏章留中不发。”
听到晋世子已将此事上升到谋逆的大罪,朱有墩赶忙说道:
“臣弟也觉得燕世子所为有欠妥当,然他终究是为了山东的几十万的灾民着想,这才鲁莽行事。
即便功过不能相抵,想来也不至与谋逆相等同。”
朱济熺叹道:“我知道,周世子与燕世子的关系最为特殊,可你也不能为此便置《大明律》和《皇明祖训》于不顾啊。”
朱尚炳也道:“可不是么,要是我们这些各地的皇子皇孙,人人都同燕世子一般,随意处置官府钱粮,私自囚禁地方要员,天下不就大乱了吗!”
这时,朱允炆手一摆,说道:“无论燕世子有何罪责,终究也是本宫的至亲兄弟。”
随即走到了晋世子面前,又道:“旁人如何,本宫管不了,但本宫自己,绝不忍心处置燕世子,也不会将此事告知给皇爷爷!
多说无益,咱们吃酒吧!”
玲珑剔透的朱济熺登时会意,率先说道:“皇太孙殿下说得对,当以骨肉亲情为重。”
说着他端起了酒杯道:“来,臣等敬殿下一杯。”
这场各怀鬼胎的兄弟宴,很快匆匆散去,等到几位世子告退后,偏殿的黄子澄和齐泰,便相继走了进来。
齐泰率先问道:“殿下认为,晋世子当真能为您所用么?”
朱允炆思量了须臾后,还是颔首道:
“前日里,三叔在给我的密信上说,他这一生最是敬重懿文太子,而我被册立为皇太孙后,处事从容,待人宽仁,与先考如出一辙。
因此晋王一脉愿永世效忠,还说此番朱济熺入京后,也会唯本宫马首是瞻,共同对付燕藩。
依我之见,起码从方才晋世子的表现来看,三叔应该没有相欺。”
黄子澄点了点头,道:“殿下说的是,且不论晋王有没有异志。
至少从目前来看,燕王都是殿下和他共同的敌人。”
齐泰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之友,也很可能成为明日之敌。
故而殿下千万小心,莫要落得把柄给旁人。”
朱允炆道:“齐侍郎放心,本宫终究会将藩王削除殆尽,又岂会不对其加以防范。”
齐泰拱手道:“殿下英明。”
朱允炆问道:“高断事的伤势,没有大碍吧?”
黄子澄道:“殿下放心,行刑的锦衣卫是自己人,高巍伤得虽重,但却没有累及筋骨。
好生将养些时日,便无大碍。”
朱允炆松了口气,说道:“如此最好,让他暂且在贵州忍耐些时日,等到我继承大统后,必会委以重任。”
听到这里,新近才被朱允炆引为心腹的齐泰,终于忍不住问道:
“微臣斗胆请教殿下,您当真打算日后重用高巍?”
朱允炆奇道:“齐侍郎此言何意,高断事忠正贤良,此番又不顾自身安危,与本宫合演了一出苦肉计,岂有不用之理?”
齐泰道:“燕世子的事,若是当真引发了轩然大波,难保圣上不会追本溯源,严加追查。
因此微臣以为,高巍活着便是隐患。
莫不如在其去贵州的路上永绝后患,日后再对高家后人加以封赏……”
可说到这里,齐泰便不再说下去了,只因他突然发现,朱允炆正以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仿佛在看着无比可怕的洪水猛兽一般。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齐泰,甚是不解的问道:
“殿下,莫非微臣说错了什么?”
朱允炆皱着眉头反问道:“士为知己者死。
高断事为了本宫,将生死置之度外,似此等忠臣义士,本宫又岂能以怨报德,反而杀之?”
一时间,齐泰只觉得啼笑皆非,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天真的皇太孙说什么才好。
黄子澄咳嗽了两声,为其解围道:
“齐侍郎先前从未与殿下有过深交,此番不过是在故意出言试探,难道殿下没有看出来么?”
若是换做旁人这么说,朱允炆不免会将信将疑,可此言既出自黄子澄之口,朱允炆立时便信以为真,拱手道:
“原来如此,本宫险些便将齐侍郎,当成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之徒,当真是误会了。”
齐泰赶忙还礼,面色尴尬地说道:
“不敢,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微臣熟读经义,自是时刻不敢忘却。
此事都怪微臣交浅言深,擅自出言试探,这才惹得殿下生疑。”
话虽如此,然而齐泰在无奈之余,心中也在暗暗纳罕:
也不知这位皇太孙殿下究竟作何想法?他既然已决意对至亲的叔伯兄弟们下手,就足可见其心狠手辣,可为何做起事来却又这般仁柔?
要不是他如此令人捉摸不透,我这个在洪武朝为官十载,尚能无过之人,也不至于第一次献计便险些铸成大错。
出得文华殿后不远,晋世子朱济熺忽然停下了脚步,问道:
“国有奸佞,皇太孙殿下顾念亲情不忍深究。
咱们这些藩王世子,难道也对燕世子所为置之不理,便这么浑浑噩噩的出宫了么?”
周世子朱有墩是个老实厚道的人,自然不愿对自己的堂兄弟进行攻讦。
因此闻言便借着酒意打了个酒嗝,身子也跟着晃了几晃,一副酩酊大醉的样子。
心术不正的秦世子朱尚炳,却看热闹不嫌事大,赶忙说道:
“朱高炽那厮肥头大耳却素有贤名,我早就看其不顺眼很久了。
如果能借着此事整治他,当然再好不过。
只是有皇太孙殿下拦着,难道你还能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朱济熺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禁军,正色道:
“无论怎么说,燕世子也是咱们的兄弟,即便大家伙偶有龃龉,也谈不上整治一说。
不过他在山东做下的事关乎朝廷法度,咱们可不能任由其胡闹。
既然皇太孙殿下仁慈而舍不得处置,咱们便去请示皇爷爷好了。”
朱尚炳恍然道:“对,正该如此!
皇爷爷新近修好了《皇明祖训》,为的便是约束咱们宗族子弟。
我不信他老人家会像皇太孙殿下一样,一味的只会维护燕世子!咱们这便同去……”
可他的话还未说完,朱有墩便顺势躺在了地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打起了呼噜来。
朱济熺哂然一笑,吩咐道:“周世子醉了,你等速速带他回去休息,记得好生照料。”
待周王府的宦官领命称是后,便与朱尚炳朝着皇帝所居的乾清宫行去。
乾清宫东暖阁中,从凤阳返回的驸马梅殷躬身道:
“微臣奉皇命前去凤阳检阅留守司的军队,今日返京,特来向陛下禀报。”
在十六个女儿中,朱元璋最为欣赏的,便是马皇后所生的嫡长女宁国公主。
因此为其选驸马时可谓是精挑细选,万里挑一。
故而爱屋及乌,对于梅殷这个淳朴正直却善于谋略、精通经史又擅长骑射的女婿,洪武帝不仅十分欣赏,而且更是对其委以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