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所及的世界里,我如局外看客,将人心的诡诈歹毒、欢畅悲戚尽收眼底。
此刻画卷骤然二分。
左侧,莲心伏在地上,身躯痛苦颤抖,一副楚楚可怜之态。陈管事立在她身前,眸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还是硬起心肠,对身后两名家丁吩咐:“给我打。”
周家素来宽厚,这般对待一位娇弱女子,实属罕见。但陈管事是府中老人,既已发令,家丁便不再迟疑,挥棍落下!
起初力道尚轻,可他们渐渐发现,无论棍棒如何落下,莲心始终只是闷声颤抖,既不翻滚也不呐喊。便是灌了哑药,剧痛之下身体本能挣扎也属常理,可她身形纤弱,就这般死死趴着,唯有身躯偶尔微颤,腰背臀间的衣衫渐渐被血肉浸透,晕开诡异的暗红——
这般不挣不响,着实透着诡异。而且,她也太能忍了。
家丁们暗自头皮发麻,硬着头皮打完五十棍。陈管事一声冷哼,见她伏在地上纹丝不动,语气中带着几分叹惋:“莲心啊莲心,你在周家曾是何等舒坦的小姐,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皆是咎由自取。”
“来人!”他沉声道,“叫牙人来把她带走,分文不取,只一条——务必卖到下九流之地!”
周家待恩人向来赤诚尽心,对这般背主毒妇,留她性命已是宽宏。陈管事心存慈悲,未叫其他仆役围观,也未曾大肆张扬,一来是给她留最后几分体面,二来也是因公子私事不便声张,免得旁人滋生异心。
他离去后,与莲心交好的丫鬟们急忙围拢过来,急得眼眶通红:“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叫陈管事下此重手!莲心,你日后可怎么办啊?”
她们知晓莲心被灌了哑药,又遭毒打,同是奴婢,难免物伤其类。想到她即将被卖往污浊之地,虽知她有错,可姐妹一场,众人红着眼圈落泪,连忙拿出积攒的私房钱、布料首饰,一一缝进衣物:“莲心,我们无能救你,这里面藏了些金珠银粒,都是多年积蓄,全给你缝在衣裳里了。”
“你离开周府后……”几人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其余丫鬟又打来温水,小心翼翼剪开她的衣裳,撒上金创药。“陈管事不许请大夫,莲心,你忍忍吧。”
莲心伏在床榻上,望着这群昔日姐妹,眼中泛起感动的泪光。她张了张嘴,却突然再度趴下,身躯发出细微的颤抖。正在撒药的丫鬟手一顿:“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
话一出口,才想起她已不能言语,心中更添难受。
而同一房间的另一张床榻上,莲叶浑身绵软,动弹不得,冷汗层层浸透衣衫。照顾她的丫鬟急得团团转,已接连换了两套衣被:“这到底是撞了什么邪?先是莲心被卖,如今你又生了这怪病!大夫也查不出缘由……你到底哪里痛啊?”
莲叶只能转动眼珠,缓缓落下两行清泪,浑身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
我尽收眼底,心中暗恨不已——只因莲叶受苦的模样,在右侧画卷中清晰显现。
那灼烈的毒药灌入喉咙的瞬间,莲叶如同案板上僵直的鱼!虽动弹不得,脸上的痛苦却狰狞可怖。明明躺在床上,腰背臀部的剧痛却让她双目圆睁,青筋暴起。若是尚能发声,此刻的惨叫怕是早已掀翻整座宅院!
痛彻心扉,却无处可躲,只能硬生生承受。
此刻再愚钝,她也知晓此事定然与莲心脱不了干系。想起对方昔日一脸关切,口称姐妹的柔善模样,只觉浑身冰冷刺骨。心神俱裂,身躯剧痛,莲叶只觉此生所有磨难,都浓缩在了这短短时日里。
这么多年,莲心从来没把她们当做姐妹吗?
更令人绝望的是,姐妹们为了让她们好好道别,将莲心抬到了她的身旁。即便身躯不能转动,莲叶也能透过眼角余光看到,莲心伏在床榻上,肩背微微颤抖,口中发出古怪的声响——
似呜咽,更似窃喜。
一旁的丫鬟们心疼不已:“竟痛成这样?”
唯有莲叶知晓,那哪里是痛苦,分明是阴谋得逞后的畅快狞笑!她已笑到浑身颤抖。
可她能怎么办?难道要这般一动不动,日日承受剧痛,最终变成残废哑巴?又该如何让姐妹们相信,那个人人信赖的莲心,竟是如此狠毒之人!
此刻,我心中满是自责——
戏台之上,莲心在林公子的呵护下,一副情意深重、感激涕零的柔顺模样。谁能想到,她对自家姐妹竟能下此狠手?而我偏偏未能察觉,她竟还藏着这般底牌。
如今周公子一行人已启程前往帝都,陈管事虽未抵达,也已着手筹备婚礼采买事宜。而这永和城距帝都,尚有十余日的路程。
被困在此地的莲叶,又将面临怎样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