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仿佛是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刮擦，尖锐、扭曲，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癫狂。
轰——！
避难所那扇由几块厚重钢板焊接而成的大门，在一声巨响中向内凹陷，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扭曲声，被人一脚踹开！
飞舞的不是弹片或碎石，而是漫天的五彩丝带和亮晶晶的塑料纸片。
一个肩上扛着集束手雷的身影，迈着滑稽而诡异的舞步，在彩带雨中登场。
他身后，跟着八名衣衫褴褛、眼神狂热的追随者，他们像一群狂信徒，簇拥着自己的神明。
“Surprise！”男人摘下脸上破裂的VR头盔，露出一张布满交错疤痕的脸，嘴角咧开一个夸张到病态的弧度，“听说你们这里更新了资料片，开了个新副本？正好！我们来刷‘人性崩溃’的隐藏成就！”
高台之上，凌策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清了那几个人裸露的皮肤上，都浮现着灰雾深度侵蚀后特有的、不祥的暗紫色斑块。
这不是简单的畸变，而是一种精神与肉体双重沦陷的标志。
他们不是幸存者，也不是单纯的疯子。
他们是被这个残酷世界逼疯的“前玩家”，一群将现实彻底当成了可以无限重来、肆意妄为的服务器的失控者！
“敌袭！”
“开火！开火！”
广场上的玩家们瞬间炸开了锅，惊愕过后便是愤怒。
离得最近的几名玩家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全部停下！”凌策的声音通过广播系统，如一道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压下了所有嘈杂，“不准攻击！”
命令不容置喙。那些已经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僵硬地停住了。
凌策没有理会下方疯子的挑衅，而是第一时间打开了领主系统，向所有玩家频道发布了一条血红色的紧急通告：
【警告：检测到非注册玩家群体入侵，系统ID无法识别。】
【行为模式判定：高危混乱单位，倾向于无差别破坏与精神污染。】
【建议应对策略：保持距离，执行隔离，优先进行心理压制而非物理消灭。】
通告一出，玩家们立刻冷静下来。
原来不是新怪物，而是“红名玩家”？
还是没法复活的那种？
这就有意思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凌策一步步走下高台，穿过严阵以待的玩家人群，最终停在距离那个疯子头领不到十米的地方。
他冷眼俯视着对方，如同GM审视一个破坏游戏平衡的BUG。
“你要打副本？可以。”凌策的声音平静无波，“但在这里，你得守我的规则。”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死了，不能复活。你的命只有一条。”
又伸出第二根：“第二，伤了，没人会救。药品和医疗资源，只提供给我的成员。”
最后，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森寒如冰：“第三，敢对我的原住民动手，我会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永远也登不出这个游戏。”
疯子头领，那个自称“小丑K”的男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狂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权限狗！你以为你是GM吗？”他猛地直起身，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告诉你，老子在旧世界的时候，就亲手删过客服的账号！”
话音未落，他猛地拉开背包，闪电般掏出三枚同样用彩带装饰的手雷，狠狠砸向人群！
“来，先给你们看点好康的！”
手雷在半空中爆开，炸裂的却不是弹片，而是三团刺鼻的黄绿色烟雾。
烟雾扩散极快，站在前排的两名新人玩家躲闪不及，吸入了一口，身体瞬间僵住。
下一秒，他们扔掉武器，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眼泪鼻涕横流，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爸！妈！不要！不要杀他们！”
“啊啊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他们看见了自己最亲之人被畸变体残忍虐杀的幻象！
“雕虫小技。”凌策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早已预料到对方的手段。
“莉亚！”他低喝一声。
人群中，一直脸色发白、强忍着不适的莉亚立刻会意。
她双手合十，淡蓝色的魔力光晕猛然扩散，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将那片致幻烟雾死死地限制在一个小范围内，阻止了精神污染的进一步扩散。
“静默领域！”
“小豆芽！”
“在！”角落里，瘦小的侦察员少女小豆芽闻声而动，她迅速点燃了几个早已摆放在入口附近的陶土火盆。
盆中早已准备好的硫磺块被点燃，升腾起一股更加刺鼻的浓烟。
黄绿色的致幻气体遇到硫磺浓烟，竟像是冰雪遇火，迅速被中和、驱散。
混乱在萌芽阶段就被瞬间扼杀！
小丑K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没想到对方的应对如此迅速且专业。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一道沉默的鬼影借着通风管道投下的阴影，已经无声无息地潜行至他的侧翼。
是零言！
这位沉默寡言的前特警，拥有钢铁般的意志和猎豹般的敏锐。
他曾是特警队里的心理攻坚专家，最擅长在极端压力下保持绝对的冷静，并找出敌人最脆弱的破绽。
小丑K察觉到危险，怒吼着再次伸手去掏手雷。
晚了！
一道寒光闪过！
零言如捕食的毒蛇般猛然跃出，手中的军用匕首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地横扫过小丑K的手腕。
嗤啦！
一道血线飙出，那只抓着彩带手雷的手无力地垂下，未及引爆的致命玩具“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混蛋！”小丑K勃然大怒，放弃投掷，疯牛般朝零言扑来。
然而，零言没有后退，甚至没有摆出格斗架势。
他只是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事实的语调，低声说了一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话。
“你输的那场‘星海霸主’全球总决赛……裁判没有黑幕，是你自己在关键时刻，操作崩溃了。”
小丑K全身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彻底僵住，他那疯狂的眼神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痛苦。
那是被戳到灵魂最深处伤疤的反应。
但仅仅一秒后，那丝痛苦就被更加汹涌的癫狂所取代。
“那又怎么样！”他歇斯底里地咆哮，“那就让老子在这个新世界赢回来！都给我陪葬吧！”
他猛地探手，抓向腰间一圈缠绕的炸药！
“启动。”凌策冰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下一刻，异变陡生！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工程队长铁锤，猛地合上了一个巨大的电闸。
只听“滋啦”一声，小丑K脚下的地面，那些混杂在尘土中的金属碎屑和不起眼的铁丝网，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蓝色电弧！
是高压电网！
铁锤早就按照凌策的吩 A 级机密指令，在入口处铺设了这道致命的陷阱！
“呃啊啊啊——！”
强大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小丑K浑身剧烈抽搐，头发根根倒竖，口中喷出白沫，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那八名狂热的追随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狂战”等人已经如猛虎下山般扑上，三下五除二将他们全部制服。
凌策缓步走到不省人事的小丑K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疯子，淡淡道：
“你不是玩家，是个BUG。而BUG，就应该被关进小黑屋。”他转向身后的铁锤，“把他和他的同伙关进隔离区，不给水，也不给任何能产生幻觉的东西。”
处理完入侵者，凌策转身，再次面向所有玩家。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更加坚定。
“现在，我宣布，职业试炼，照常进行！”
“记住！真正的挑战，从来不是外面的怪物，而是你们每一个人的心魔！无法战胜心魔的人，不配拥有更强的力量！”
三日后，废弃的城市电视台高塔下，【风暴之巅】试炼正式开始。
包括零言在内，共有五名在之前的危机中表现出色的新人玩家获得了参与资格。
他们依次进入高塔，挑战那盘踞顶层的E级幻影畸变体。
第一个进去的玩家，不到十分钟就哭喊着跑了出来，他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妻子在塔内向他哀求，让他放弃抵抗，陪她一起走。
第二个玩家坚持了半小时，最终精神崩溃，他在幻觉中看到了昔日最信任的队友背叛了他，从四面八方将他围攻至死。
唯有零言，一路沉默前行。
他看到过往的战友在他面前惨死，控诉他当年的见死不救。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幻象，吐出两个字：“假的。”
他看到无数财宝和美女堆积如山，许诺他旧世界的无上权力。
他面无表情地绕开，吐出两个字：“无聊。”
当最终的幻象，一个与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质问他为何如此冷血无情时，零言第一次笑了，那是一种带着极度轻蔑的冷笑。
“你们连台词都抄袭游戏里的低级副本，毫无新意。”
话音落下，他一步跨过幻象，仿佛穿过一层水汽。
他抵达了塔顶。
在信号发射器的核心位置，一颗散发着稳定微光的晶振模块，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当零言带着晶振模块回到避难所，将它交到凌策手中时，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凌策接过模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它与【夜光藻结晶】、【VR头盔残片】一同装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金属框架内。
随着一阵轻微的能量嗡鸣，一副造型简洁而充满科幻感的护目镜，组装完成。
【飓风之眼护目镜】！
凌策没有多言，亲自上前，将这第一件精英装备，为零言戴上。
就在护目镜启动，镜片亮起淡蓝色微光的瞬间，一道前所未有的、响彻所有玩家灵魂深处的系统公告，轰然降临！
【全服公告：恭喜玩家“零言”，在“风暴之巅”试炼中直面心魔，达成隐藏成就——“心灵不灭”！】
【恭喜玩家“零言”，解锁专属唯一职业：哨兵（Lv.1）！】
广场上，数百名玩家望着那道静立在领主身前、戴着护目镜的身影，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个残酷的游戏里，力量，原来也可以如此有尊严地获得。
仪式结束，万众瞩目下的零言没有像“狂战”那样振臂高呼，也没有向任何人炫耀自己的新力量。
他只是向凌策微微点头致意，便转身默默地融入了人群，仿佛刚才那个解锁了全服第一专属职业的人，根本不是他。
夜幕降临，当其他玩家还在为“哨兵”职业的属性和技能激烈讨论时，一道孤单的身影，已经悄然出现在避难所最外围的铁丝网边界。
那新生的哨兵静立于黑暗之中，护目镜下的目光穿透了浓重的灰雾，他的沉默，此刻比任何钢铁铸就的防御工事，都更加厚重与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