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齐承光突然猛地转过身，重新面向距离自己最近的玻璃门，再把脑袋转向地铁列车前进的方向，把视线投向站厅边缘位置的角落，目光直视边缘位置被灯光照亮、远处却漆黑一片的隧道深处。他看到，好几个模糊的不规则物体正悬浮在隧道内部的半空中，有的正在跟随行驶的列车向前移动，有的则在装设在轨道周围的灯上方的空间之内打转。从表面上看，那些不规则物体大约像是团状的烟雾，也有些像是某些特殊气体在外力作用之下形成的气流团。但是，在他的眼里，它们和他曾经在祥发工艺品厂里看到的那种让金属脚手架倒塌的阴影非常相似。它们的表面颜色同样是灰色，有的是浅灰色，有的是深灰色，有的则看上去接近黑色。由于隧道里的灯光亮度不怎么高并且没有直接照射到它们，它们的表面都显得很阴沉，在视觉上几乎能够和总体上比较阴暗的隧道内部完全融为一体。他忍不住咬紧牙关，随即更加用力地握拳，让自己双手的手指骨同时从自己的手背上凸起，像是要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汇聚到自己的双手之上一般。
悬浮在半空中的团状阴影开始逐渐发生变化。几团阴影开始分别向不同的方向移动，并逐渐完全融入分布在隧道各处的几片阴影之内。每一团阴影都像是得到某种力量操控一般，刚好准确无误地避开周围的几盏灯发出的光芒的照射区域，从而完全没有暴露在灯光之下。
不一会儿，所有的团状阴影便全部从齐承光的视线范围之内消失。隧道的一侧完全恢复平静，没有再传出任何异常的声音，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异常的气息。
很快，刚刚下车的乘客也完全分散开来。大多数人分别从扶梯和楼梯离开站厅，少数人则依次走向位于站厅角落里的公共厕所。没有任何一个人把目光投向已经重新变得空旷而安静的地铁隧道。
齐承光开始缓慢地向后退，整个人显露出一副保持警戒的神态。后退几步之后，他才逐渐转过身，转向扶梯，踏上向上运行的扶梯。他站稳脚步，随后再次把目光投向玻璃墙后方的隧道，目光连续划过两个站在向下运行的扶梯上的人的身躯。直到自己能够确认那些团状阴影已经完全消散，他才重新把自己的头转向正前方。也正在这个时候，三块不同形状的灰色纹路图案同时从他的皮肤表面显露出来。其中一块面积较大的图案从他的脖颈后方显露出来，表面呈圆弧状，颜色略深；另外两块面积较小的图案则分别从他的两只手腕的外侧皮肤表面显露出来，左侧的图案呈椭圆形，右侧的图案呈锯齿形，两块图案的颜色都偏浅且有些接近白色。不过，他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皮肤表面发生的这些变化。他只是感觉到，全身上下的皮肤表面有好几处略微有些发痒，体内也略微有一点发热。他也丝毫没有在意这些感觉，只是笔直地注视斜上方。自从他正式开始工作之后，他一般都不会在意自己身体上的这些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妨碍的微弱感觉。
齐承光走出地铁口，停下脚步，扫视地铁口周围的整片区域。确认自己周围没有任何相貌或者行为举止可疑的人之后，他才重新沿着马路向自己租住的房子走去。此时此刻，马路上的行人数量已经很少，整条人行道上的大部分区域都显得足够空旷。偶尔有几个行人经过，也大都是行色匆匆、着急赶路，几乎没有一个人会在路边停留，更没有一个人有闲心去注意自己身边的景物或者其他人。好几道骑着电瓶车的身影更是飞速地从人行道边缘掠过或者从车道中间穿过，在好几片被路灯的光芒照亮的区域当中留下模糊的残影。其中既有外卖员的身影，也有快递员的身影，还有一个身穿洗得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的旧衣服的中年男人的身影。
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地铁口斜后方的阴影当中显露出来。那是一个身材矮小的青年男人。他先把自己的脑袋从地铁口后方探出来，把目光投向齐承光的背影，随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地铁口后方的墙壁之后显露出自己的身躯，连续上前好几步。他没有追上去，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用双眼注视逐渐走远的齐承光。直到齐承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他才低下头，抬起双臂，伸出自己的双手，注视自己的掌心。许多微小而细碎的浅灰色斑块从他的双手掌心表面显现出来，几乎占据他双手掌心皮肤的一半面积。不一会儿，从他的左手掌心表面显现出来的浅灰色斑块便开始移动，并开始融合，逐渐在他的左手掌心表面形成一个眼睛的形状。微弱的半透明光芒当即从浅灰色的眼睛图案表面显露出来，并连续闪烁三下，每一次闪烁都持续好几秒。闪烁过第三次之后，半透明光芒便和浅灰色的眼睛图案一同消失不见。
“嘀！”
“嘀！”
两道短促而尖锐的鸣笛声突然从地铁口一侧的一条小路当中传出来。三道灯光先后从灯光和阴影来回交错的路口当中冒出来，并同时射向位于地铁口的斜前方的岔路口。其中一道灯光是一辆电瓶车的车灯发出的灯光，另外两道灯光则是一辆轿车的车灯发出的灯光。这两道鸣笛声正是分别从电瓶车的车身表面和轿车的车厢之内发出来的。当电瓶车和轿车一同行驶到岔路口之内时，电瓶车突然率先向一侧转弯并突然加速，险些直接碰撞到轿车的车身表面，还在加速的过程中突然鸣笛。轿车司机不得不立刻紧急刹车，并在同一时间鸣笛。几道被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灯光从轿车的车顶和车窗表面掠过，照出车内驾驶座上的一道面色铁青的身影。
矮个子男人向斜后方后退一步，避开拐大弯的电瓶车发出的灯光，面色阴沉的脸庞上显露出带有几分警觉的表情，似乎非常害怕自己被灯光照射到。此时此刻，他刚好站在距离路灯足够远的位置，也刚好背对从上方照射下来的灯光，全身上下没有一寸皮肤被灯光直接照射。看到电瓶车从自己面前驶过之后，他才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小路。
此时此刻，小路上没有其他正在行驶的车，也几乎看不到行人的身影，只能看到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侧的路灯发出的灯光。相对于宽阔的大路，这条小路上的每一盏路灯都显得不起眼，发出的光芒似乎也显得更加昏暗。而且，大部分路灯发出的光芒都被种在人行道边缘位置的树木伸出来的大片枝叶分割得支离破碎，形成大片零碎而不规则的光斑。大片从高处向下垂落的枝叶不仅足以遮挡住路灯的光芒，也足以遮挡住走在人行道上的行人们的视线。
矮个子男人犹豫一下，转动脑袋，四处打量，确认自己周围暂时没有其他任何人经过，随即转过身，向小路走去。两道微弱的半透明光芒开始从他的眼眶中冒出来，隐约照亮他的那一张几乎完全被深浅不同的灰色斑块覆盖的脸。
矮个子男人沿着人行道一直往前走，先走过一座小区的一整片沿街的外墙，再连续走过好几家紧密地连在一起的沿街商铺。他看到，位于同一栋沿街的楼房当中的几间店面当中只有两间店面处于开业并且正在营业的状态，另外几间店面的大门都被牢牢地锁住。每一间锁着门的店面都是阴暗的，连路灯的光芒都只能照射到店面沿街一侧的玻璃墙内侧的部分区域。透过玻璃墙的表面往里侧看，位于其中一家正在营业的店铺两侧的两间店面内部都是空空荡荡的，完全看不到任何物品，也看不到任何进行过装修的痕迹；位于另外一家正在营业的店铺一侧的两间店面内部则分别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每一件物品的表面还能够隐约看到一层薄薄的灰尘，即使在光线微弱的夜晚也能够看出一副很久都没有人收拾的样子。还有一间店面仍然残留着一家已经倒闭的店铺留下的痕迹，店门上悬挂着一块旧招牌，玻璃墙表面也仍然贴着一些没有被清理掉的装饰图案。即使是那两家正在营业的店铺，店面当中也几乎看不到几个客人，两家店铺当中都至少有一个身穿制服的店员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并摆出一副悠闲的神态。位于小区之内或者沿街店铺上方的楼房当中也少有亮着灯的房间，大部分窗户都被夜色完全覆盖而看不到一点亮光。少数几个亮着灯的房间当中也几乎看不到人影，甚至很难从外面看到有人在房间里面活动的痕迹。
走过第二家正在营业的店铺之后，矮个子男人再次向前走出一段距离，走到一间店面的门前。从外表上看，这间店面同样是处于空置状态的，店门紧闭，店面外侧没有悬挂任何招牌或者海报，店铺内外也没有任何灯光。只不过，这间店面的店门表面看不到明显的大锁，像是只被店门内部自带的门锁给锁住。店门也不是和周围的几间店铺一样的大门，而是一扇和多数普通住宅的房间门差不多的小门。店门之中没有玻璃框，橱窗外侧也没写任何字、没悬挂任何标志，但也没有任何磨损或者污损的痕迹。透过玻璃墙表面往店面内侧看，店面内部完全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物品，连离玻璃墙表面最近的那一盏路灯发出的灯光似乎都完全照不进店面内部。他转过身，走到门前，面向店门，停下脚步，站稳，转动脑袋，环视四周。确认自己周围没有任何人、远处也没有任何人把目光投向自己之后，他抬起右手，把手心对准店门的门把手，做出一个“抓”的手势，却没有真正地抓住门把手。两道半透明的光芒再次从他的眼眶当中冒出来，并开始连续闪烁。
店门悄无声息地向内侧打开。一道微弱的气浪突然从看上去空无一物且一片寂静的店面内部涌出来，涌向矮个子男人的身躯，并径直命中他的身躯，却几乎没有对他造成任何明显的影响。他当即快步上前，钻进店面之内。店门立刻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看上去像是根本就没有打开过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