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我万万没想到，回到家以后，相亲成了让我头疼的事。上学之前，爸妈怕我打光棍，不知求过多少亲朋好友为我物色对象。尽管爸妈求过的人都非常热心，可有工作的姑娘一听说我是凿岩工，个个摇头。这种情况让爸妈非常悲观，有一次妈对爸说：“少杰到二十五岁还找不到对象，就找个农业户口的吧。农村姑娘要求不高，咱们还有挑选的余地。”这次回家后，情况与以往完全不同，几乎天天都有介绍人登门，有时甚至一天就有两三个介绍人来我家，他们介绍的姑娘不是在矿上工作就是在镇里工作，反正都是有正式工作的姑娘。每次有介绍人登门，爸妈都劝我与女方见见面，可是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以毕业后不知道会分配到什么地方为借口给拒绝了。介绍人介绍的姑娘，有一个我认识，对方不管是工作，还是长相，还是家庭条件都没说的，可我还是拒绝了。现在就是有人给我介绍个仙女，我也不会动心，因为我心里只有晓雯。爸妈并不知道我和晓雯的事，他们对我不肯相亲这事非常不理解，爸有几次甚至对我发了脾气，我被逼急了，差点说出我和晓雯的事。不过，没得到她允许之前，我是绝对不能对爸妈说我和晓雯的事。
在家的十五天里，有时应付登门的介绍人，有时帮妈做做家务。一闲起来，我就会想起晓雯，回想着我们认识以来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有一次大白天我躺在炕上做起白日梦来，仿佛晓雯仍然给我们当老师，她站在讲台上一边讲课一边和我眉目传情，我也深情地望着她。虽然是幻觉，却让我心里美滋滋的。没想到正坐在炕上做针活儿的妈妈突然问道：“少杰，你偷偷笑什么？”
妈的话让我从白日梦中清醒过来，急忙否认道：“我没笑。刚才打了个盹。”
妈说：“人家上门给你介绍对象你不看，可你又总是一个人发呆，好像在想什么人。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了？要是真看上了哪家姑娘，你对妈说，妈找人去给你问问人家愿意不。可别总这样痴痴呆呆的，得了相思病可不得了。”妈说的相思病是指单相思。她听人说过，得了这种病的人如果愿望不能得到满足，最后就会疯掉。
“妈，看你说的，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我说。“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毕业以后，不管分配到哪儿，第一件事就是找对象，省得让你和爸操心。”
“工作有了一定，再找对象也好。”妈说。“分到哪里，就在哪里找，省得过两地生活。”
十五天假期我觉得就像十五年那样漫长。终于快到返校的日子了，我不仅让妈多煮了一些咸鹅蛋，还让妈用肉炒了很多咸菜。我要给晓雯带上一份。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上美馔佳肴，可总比食堂的菜好些。妈知道学校的伙食不好，尽量满足我的要求。
我仍然提前一天返校。一到学校，我把东西扔到床上就离开寝室，去了教学楼，急不可耐地想知道晓雯回来没有。到了矿物岩石学教研组办公室，从门缝往屋里看，没有看到晓雯，她的办公桌前坐的是别人。我当时就愣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就算晓雯这学期不教我们了，她应该还在这里工作，她的位置怎么换上了别人？我满腹疑问，又回到了寝室。寝室里只有我回来了。坐了一夜火车，根本没睡多大一会儿。我上了床，想睡一会儿，因为没有见到晓雯怎么也睡不着。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看到了晓雯，我喜出望外。她在教职员工专用的小餐厅里吃饭，我不能去那里找她，只好在学生餐厅里向她那边张望。过了一会儿她也看到了我，脸上马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端着饭菜来到了学生餐厅。她走到我的餐桌旁边，说道：“陈少杰，你回来了，我正想找你呢？”
“我上午回来的。”我极力地掩饰自己的兴奋，故作平静地说。“白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回来四天了。”晓雯说。“一回来学校就开会安排这学期的工作，然后备课。”
“我到矿岩组找过你，你不在，好像来了新老师。”我说。
“我不在矿岩组了。”晓雯说。“这个学期我教你们结晶学，在结晶学教研组办公。”
“这学期你还教我们，太好了！”我又装模作样地问，“你还当我们班的辅导员吗？”
晓雯说：“回学校后，我把你们实习时的表现向领导做了汇报，也把你发现火情，叫醒大家，奋不顾身救火的事做了汇报。工宣队领导说，咱们班是一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不能让这面红旗倒了，所以让我继续当你们的辅导员。学校领导和工宣队领导还要在开学典礼上表彰你和全班同学。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这个学期我也不会改教你们结晶学，而是教新生矿物岩石学。”
“我不管你教什么，只要教我们就行。”我高兴地说。
“下午三点钟你去找我，咱们商量一下这学期班里的工作。”晓雯说。
我明白晓雯是在约我，商量班里的工作只是个借口。因为还有别人和我在一个桌上吃饭，我故意不情愿地说：“明天才正式开学，班里的工作开学以后再商量不行吗？”
“你今天下午不是没事吗？占用你一点儿个人时间，至于这样斤斤计较吗？”说完晓雯端着碗走了，到水槽子那边洗完自己的餐具之后，又返回来，说道，“别以为还没正式开学下午就在宿舍里蒙头大睡。耽误了正经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离开食堂。
“你们班的辅导员真厉害！”和我在一个餐桌上吃饭的校友说。
“我们班的同学都怕她。”我煞有介事地说。
回到寝室，我想，既然晓雯继续教我们，可以放心地睡觉了，却又兴奋得睡不着，不时地看着手表，快到三点钟了，我起了床，把准备送给晓雯的东西放进书包里，直奔她的宿舍。进宿舍之前，我先四下望望，见没有人注意我，便飞快地闪了进去。到了晓雯的寝室门前，还没等我敲门，门自己开了，晓雯站在门口。我进去之后，她朝走廊里看了看，随后迅速把门关上。我们简直就像做贼似的。
进了门，还没等我说话，她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少杰，想死我了。”
“我也想你。”我说。“这十几天，我是度日如年。”说完我们又发疯似的开始亲吻。一直到亲吻得都要窒息了，才互相放开。我从书包里拿出带给她的东西，“我家也没有什么好吃的，给你带了些咸菜和二十个咸鹅蛋。”
晓雯姐也没客气，接过去就打开了书包。“这么多鹅蛋，还有这么多肉炒的咸菜，在学校的食堂里可吃不到这么有营养的东西。”晓雯说。“是不是都给我拿来了？你自己还有吗？”
“咱俩二一添作五。”我说。“临走之前我特意让妈多炒了点咸菜，多煮了几个鹅蛋。”
“放假这些天你在家里都干什么了？”晓雯问。
“别提了，只干了两件事，一件是应付媒人，另一件就是想你。自从我放假回家，媒人就没断过，差不多天天有人登门给我介绍对象，有时甚至一个前脚走了，后脚又有人登门，我简直是应接不暇。”
“你还成了香饽饽了！”晓雯笑了。“这么多人给你介绍对象，没相看几个？”
“有你我还看啥？”我说。“因为我一个也不看，我爸都生气了。要是小时候，我非挨揍不可。”
“你小时候也挨过打？”晓雯问。
“我小时候因为淘气没少挨揍。”我说。“很小的时候，我惹了祸，爸就罚跪，为了不挨打，让我跪下，我就跪下。大一点之后，我觉得被罚跪是一种耻辱，不管爸怎么让我跪下，我就是不跪，气得爸就揍我，我宁肯挨揍，也不肯跪下。”
“你小时候还挺犟！”晓雯说。“我爸爸脾气也不好，对我们兄弟姐妹从不留情面，不仅我哥哥和弟弟挨过打，连我和姐姐也挨过打。”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换了话题，“你父母让你看对象，你就把咱俩的事告诉他们，何必惹二老不高兴。”
“没得到你允许，我不敢告诉他们。”我说。
“有啥不敢说的？”晓雯说。“你怕我会变卦？我再对你说一次，我答应你的事，永远都不会变卦。下次回家，就把咱俩的事告诉你父母，免得他们逼你看对象，别人知道你有对象了，就不会再有人给你介绍了。”
“下次回家我一定告诉父母，他们知道了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你把咱们的事告诉父母时，千万不要说我是你的老师，就说我是你的同学。”
“为什么不能说你是我的老师？”我不解地问。
“你听说过女老师和男学生谈恋爱这样的事吗？你对父母说了实话，他们也不会相信，以为你不想相亲，在骗他们，你的麻烦仍然不会减少。”
“还是姐想得周到，下次回家我就这样说。”
“你在家里是怎么想我的？”晓雯问。
“想你想得我天天发呆。”我说。“妈说我得了相思病，她担心会发展成精神病，问我看中了哪家姑娘，她要找人去姑娘家问问人家愿意不愿意和我处对象。”
晓雯又笑了起来，说：“想你想得我也快疯了，今天几乎不顾一切了，当着别人的面让你到我的宿舍来。”说完她从床下面拿出一个包来。“这是给你买的。”
“都是什么好东西？”我边说边打开包。包里是一套深蓝色的中山装，和两包我没见过的糕点。
“你连一套像样的外衣都没有，我给你买了一套；还给你买了二斤北京产的糕点。”
“姐，买这些东西你得花多少钱？”
“和我还讲这个？”晓雯装作不高兴地说。“再这样说，你的东西我也不要了。”
“以后不说了。”我把晓雯给我的东西放进书包里。看看手表，说：“快到开饭时间了，我回去了。”
晓雯这会儿又像姐姐叮嘱自己的弟弟一样，说道：“少杰，虽然咱们近在咫尺，可我却不能随时随地关照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你操心。”我说。
“就是嘴好！”晓雯又笑了。“以后，你不能像在地质队那样，总是想着咱俩的事，连觉都睡不好。姐再对你说一遍，在这个世界上，姐是最爱你的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你一定要安心学习，不能为了讨好我，只认真学习我教的课程，一定要学好每一门课，包括政治课。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靠本事吃饭。”
“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不会再胡思乱想，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我说。
“还有，学校人多眼杂，千万不要让人看出咱俩的关系，让人知道了，学校领导、工宣队都不会轻易放过咱们。”晓雯叮嘱说。
“这个道理我懂，你放心，我一定规规矩矩的，不会乱来。”
离开之前，我和晓雯再一次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她推开门，朝走廊看看，见走廊里没人，才让我悄悄离开她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