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灯火下的心事
是夜，月华如水，静静流淌过小镇的屋檐巷陌。
晓月正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和手边小饭团散发的柔和光晕，翻阅着那本《百草杂录》，试图寻找更多关于“安心宁神”的灵感。忽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晓月，睡了吗？”
是阿娘的声音。晓月有些意外，往常这个时辰，母亲多半还在前堂核对账目，或者与父亲在房里说些体己话。
“还没呢，阿娘，您进来吧。”她连忙起身。
林氏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两碗热气腾腾、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桂圆灵枣茶。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居家常服，卸去了白日里的些许疲惫，眉眼间是许久未见的柔和与松弛。
“看你屋里还亮着，想着你晚间做糕点费神，便煮了安神茶来。”林氏将一碗茶放在晓月面前，自己则在榻边坐下，捧起了另一碗。
晓月心里暖暖的，小口啜饮着温热的茶汤，甜丝丝的味道一直蔓延到心底。她注意到，母亲的目光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那上面正画着宁神花的插图。
“还在研究这个呢？”林氏的声音很轻，带着夜话特有的温柔。
“嗯，”晓月点点头，放下茶碗，看向母亲，“阿娘，今天的馒头……您真的觉得吃了心里踏实些了吗？”
林氏没有立刻回答，她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窗外皎洁的月亮，仿佛在斟酌话语。小饭团悄悄隐去了大部分光芒，像一颗微小的星辰，静静悬浮在晓月发间。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清浅的呼吸声。
“晓月，”良久，林氏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阿娘知道，你心思细，定是看出我这段时间心里装着事。”
晓月屏住呼吸，认真地点点头。
“其实，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林氏转过头，看着女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澈的眼眸，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些许无奈，却也不再掩饰，“就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出落得越发灵秀懂事，这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发愁。”
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茶碗边缘：“咱们家这‘回味轩’，你也知道，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食肆，挣些辛苦钱，在这镇上过着安稳日子，是不错的。可我的晓月，有这么好的天赋，这么灵巧的心思……”
她的目光落在晓月那些记录着食材特性、画着可爱图解的小本子上，语气变得愈发柔和，却也带着一丝迷茫：“你做的那些糕点，连挑嘴的灵兽都喜爱，连你爹那样的人都赞不绝口。阿娘就在想，是不是不该让你只困在这小镇的一方厨房里？是不是……该为你寻个更好的前程，比如……送去那些大宗门里试试仙缘？”
原来，母亲连日来的愁容，竟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对她的期许与未来的担忧？
晓月愣住了。她从未想过，母亲的烦恼根源，竟在自己身上。
“可是，”林氏的语气又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担忧，“那些修仙大宗门，门槛高，规矩大，竞争也激烈。阿娘舍不得你去吃那份苦，也怕……怕你万一资质寻常，在那里受了委屈，还不如在家过得自在快活。”她抬起手，轻轻将晓月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充满了怜爱，“这左思右想，进退两难，心里就像堵了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直到这一刻，晓月才真正明白了母亲心中那沉甸甸的、甜蜜又忧愁的矛盾。那不是简单的生意烦恼，而是源于最深沉的母爱与对未来的不确定。
她伸出手，覆盖在母亲略显冰凉的手背上，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
“阿娘，”晓月的聲音清脆而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我不想去什么大宗门。”
林氏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我觉得，能在厨房里研究好吃的，能让吃到的人开心，能让阿爹阿娘舒展眉头，能让流光雀和月光兔它们围着我转……”晓月说着，脸上绽放出如同月光般纯粹明亮的笑容，“这就是最快活、最棒的事情了！这就是我的‘道’呀！”
她拿起那个咬了一口的忘忧馒头，递到母亲面前：“您看，这就是我找到的，能让人安心的事情。我觉得，能把让身边的人感到幸福这件事情做好，比什么都强。至于将来……”
晓月的眼神透出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与宁静：“如果我的机缘在别处，它自然会来。如果我的路就在这厨房里，就在这小镇上，那我也会把它走得漂漂亮亮，让咱们的‘回味轩’，因为有我做的点心，而变得更加特别。阿娘，您别为我发愁，我觉得现在这样，特别好。”
听着女儿这一番不是安慰、却胜似安慰的话语，看着她眼中那毫无阴霾的明亮光彩，林氏忽然觉得，心头那团纠缠了许久的乱麻，被一双温柔而坚定的小手，轻轻地、彻底地解开了。
是啊，她的晓月，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一条充满着烟火气、却同样散发着光芒的路。
她反手握紧女儿的手，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但那泪光背后，是云开雾散的释然与无比的骄傲。
“好，好……我们晓月，真的长大了。”她将女儿揽入怀中，声音有些哽咽，却充满了力量，“是阿娘想岔了。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阿娘和你阿爹，永远在你身后。”
窗外，月光更加皎洁明亮。躲在晓月发间的小饭团，悄悄散发出无比温暖、无比欣慰的光芒，将相拥的母女二人，温柔地笼罩。
（第八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