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刚退出寝殿,外头就传来急促脚步声。青梧推门而入,手里攥着一封火漆封口的军报,脸色发白。
“朔方急报。”她声音压得极低,“十万铁骑已至边关,距雁门不足百里。”
谢昭昭接过军报,指尖一划撕开封口,展开只扫了一眼,抬手就把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茶水泼了一地。
“镇北王三日未至,倒先送兵马来问安?”她冷笑,“好得很。”
崔婉儿快步上前:“他这是要逼你低头。”
“低头?”谢昭昭转身,“他要的是我跪着求和,我偏要站着斩他帅旗。”
慕容轩从外头冲进来,铠甲未卸,额角还带着汗:“调令已拟好,三路援军何时可动?”
“现在。”她从袖中取出密令,递过去,“持此令,调陇西、云州、幽州三路兵马,七日内合围朔方主力。若遇阻拦——”她顿了顿,“格杀勿论。”
慕容轩双手接过,郑重应下,转身便走。
萧景琰从内室走出,肩头缠着新换的绷带,脸色略显苍白,却站得笔直。
“你躺着。”谢昭昭没看他。
“我不躺。”他走到她面前,“亲征的事,没我不行。”
她抬眼,与他对视片刻,没再争辩,只道:“随你。”
崔婉儿急了:“你伤还没好,万一路上——”
“万一死了,也是我的命。”他语气平静,“轮不到别人替我选。”
谢昭昭没接话,转身走向衣架,取下那套玄色战甲。甲片沉甸甸,边缘泛着冷光。她一件件穿戴整齐,束甲带时动作利落,没有半分迟疑。
青梧拿来披风,她摇头:“不用。”又道,“传令下去,全军整备,两个时辰后开拔。”
崔婉儿咬唇:“朝中那些人,怕是要趁机发难。”
“让他们发。”谢昭昭系好最后一根束带,“正好看看谁是真心效忠,谁是墙头草。”
萧景琰站在她身后,默默替她理了理肩甲位置,手指在她颈侧停了一瞬,才收回。
她察觉到了,却没回头,只说:“走吧,登城楼。”
城楼上风大,旌旗猎猎作响。谢昭昭立于最高处,俯瞰城下集结的兵马。士兵列队整齐,刀枪如林,马蹄轻踏地面,发出沉闷回响。
萧景琰站在她身侧,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远处山脊线。
“他不会真打。”他说。
“我知道。”她答,“他要的是我让步,不是真开战。”
“那你为何还要亲征?”
“因为我要让他知道,我不会让。”她转头看他,“他以为拿兵权就能压我,我就让他看看,兵权在我手里,能干什么。”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我会护着你。”
“不用你护。”她嘴角微扬,“我要你活着,亲眼看着我赢。”
城下传来号角声,第一支先锋营已整装待发。慕容轩策马奔至城门下,抬头高喊:“殿下,末将先行一步!”
谢昭昭抬手示意,目送他率军出城。马蹄声渐远,尘土飞扬。
崔婉儿匆匆登上城楼,手里拿着一份名册:“内务府清点完毕,粮草可支三十日,若战事拖延——”
“不会拖那么久。”谢昭昭打断她,“七日之内,必破敌胆。”
青梧快步走近,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谢昭昭眼神微动,点头:“知道了,盯紧他。”
崔婉儿疑惑:“谁?”
“兵部侍郎周崇。”谢昭昭淡淡道,“昨夜有人看见他私会朔方信使。”
崔婉儿倒吸一口气:“他可是赵无极的人!”
“现在不是了。”谢昭昭冷笑,“他投了镇北王。”
萧景琰皱眉:“要不要现在拿下?”
“不急。”她摇头,“让他传消息回去,就说……我军心不稳,粮草短缺,援军迟迟未到。”
青梧一愣:“这不是假的吗?”
“就是要他传假消息。”谢昭昭转身,“镇北王信了,才会松懈。他一松懈,就是我们动手的时候。”
崔婉儿欲言又止,最终只问:“你真打算亲自上阵?”
“我不上,谁上?”她反问,“太子妃之名是虚的,兵权在手才是真的。他们怕我,是因为我敢打。我不打,他们就不怕了。”
萧景琰忽然开口:“我陪你打头阵。”
她看他一眼:“你伤还没好。”
“死不了。”他语气平静,“再说,你一个人冲锋,我不放心。”
她没再拒绝,只道:“跟紧我,别掉队。”
天色渐暗,城下火把连成一片。谢昭昭走下城楼,翻身上马。战马嘶鸣一声,前蹄扬起,又稳稳落地。
萧景琰紧随其后,马鞭轻抽,与她并辔而行。
崔婉儿追到城门口,声音带着颤:“一定要平安回来!”
谢昭昭没回头,只举起右手,握拳挥了挥。
大军开拔,蹄声如雷。夜色吞没了队伍,只余火把摇曳,如星火燎原。
行至城外五里,青梧策马靠近:“探子回报,镇北王主力驻扎在黑石坡,前锋已至清水河。”
谢昭昭点头:“传令先锋营,放缓速度,佯装疲惫。让斥候放出消息,就说主帅病重,军心涣散。”
青梧领命而去。
萧景琰侧头看她:“你真要把自己当诱饵?”
“总得有人当。”她目视前方,“他想抓我,我就给他机会。但这次,是我设的局。”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握住她的缰绳,轻轻一带,让两匹马靠得更近。
“别冒险。”他说。
“我没在冒险。”她答,“我在赢。”
夜风拂面,带着沙尘气息。远处山影如墨,隐约可见营火点点。
行军半日,天边泛白。谢昭昭勒马,下令全军休整。士兵席地而坐,啃干粮喝水,无人喧哗。
萧景琰坐在她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过去:“垫垫肚子。”
她打开,是几块肉干。她咬了一口,嚼得干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问。
“昨晚。”他答,“知道你不会吃军粮。”
她没说话,又咬了一口,咽下去才道:“下次不用特意。”
“不是特意。”他语气平淡,“顺手。”
她瞥他一眼,没再吭声。
休息半个时辰,大军继续前行。正午时分,斥候飞马来报:“敌军前锋已渡河,距我军不足三十里!”
谢昭昭立即下令:“全军戒备,弓弩手上前,盾兵列阵,骑兵绕后待命。”
命令传下,士兵迅速行动,阵型变换无声而有序。
萧景琰翻身上马,抽出长刀:“我去前阵。”
“等等。”她叫住他,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抛过去,“持此令,可调左右翼骑兵。见我信号,即刻包抄。”
他接住令牌,点头,策马而去。
谢昭昭深吸一口气,戴上头盔,拉下面甲。金属冰冷,贴着脸颊。
敌军前锋已现,黑压压一片,马蹄震地,尘土飞扬。
她拔出长剑,高举过头,厉声喝道:“迎敌!”
号角吹响,战鼓擂动。弓弦齐发,箭雨倾泻。敌军前锋阵型稍乱,却仍向前猛冲。
谢昭昭策马前冲,剑锋直指敌阵中央。身后亲卫紧随,如利刃切入。
厮杀声四起,刀剑相击,血溅黄沙。她一剑劈开敌将面甲,顺势横扫,那人栽下马去。
萧景琰率骑兵从侧翼杀出,如铁流冲垮敌军右翼。敌军阵脚大乱,开始后撤。
谢昭昭勒马,高喊:“放信号!”
一支火箭升空,炸开红色焰火。
远处山丘后,慕容轩率三路援军现身,如潮水般涌向敌军后方。
敌军腹背受敌,溃不成军。
战斗持续不到一个时辰,敌军前锋全军覆没,主将被俘。
谢昭昭下马,走到被捆的敌将面前,蹲下身:“回去告诉镇北王——”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他的帅旗,我收下了。下一个,是他的人头。”
敌将咬牙不语。
她起身,挥手:“放他走。”
亲卫解开绳索,推搡着让他离开。
萧景琰走近,肩头染血,却神色如常:“下一步去哪?”
“黑石坡。”她答,“趁他还没反应过来,直捣黄龙。”
他点头:“我跟你去。”
她看他一眼,忽然伸手,替他擦去脸上血迹。
他没躲,任她动作。
“疼吗?”她问。
“不疼。”他答。
“骗人。”她说。
“骗你也值。”他嘴角微扬。
远处,朝阳升起,照亮战场残骸。士兵们正在清理尸首,收缴兵器。
谢昭昭翻身上马,长剑归鞘。
“走。”她说,“该去会会镇北王了。”
萧景琰紧随其后,马蹄踏过血染的土地,朝北方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