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未熄,谢昭昭已站在长公主府废墟前。青梧带人掘地三尺,灰烬翻飞,砖石碎裂声不断。她弯腰拾起半枚鎏金虎符,指尖摩挲边缘断口,抬头看向萧景琰:“认得这个?”
他上前一步,接过虎符细看,眉头微皱:“北境调兵信物。”
“好眼力。”她嘴角一扬,“镇北王的人,果然早就在京城埋了钉子。”
崔婉儿走近:“这东西残缺不全,能用吗?”
“不用真用。”谢昭昭转身,“青梧,你去传令——就说虎符已归位,今夜子时,城西旧仓接头,调朔方军入京勤王。”
青梧点头,立即退下安排。
萧景琰低声:“他们不会信。”
“会信。”她语气笃定,“长公主没死,她的残党还在找这枚虎符。只要放出风声,说虎符在我手里,他们就会来抢。”
他沉默片刻:“你拿自己当饵。”
“总比等他们暗中动手强。”她抬眼,“你伤还没好,别跟着。”
“我跟定了。”他声音不高,却没商量余地。
暮色渐浓,废墟四周死士悄然布防。谢昭昭坐在焦木堆上,手指轻敲膝头,像在数心跳。崔婉儿蹲在一旁整理文书,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你真觉得他们会来?”崔婉儿问。
“不来,我就再烧一处宅子。”谢昭昭淡淡道,“总会有人沉不住气。”
远处传来脚步声,轻而急。青梧快步走来,压低声音:“人来了,七名黑衣,从东墙翻入,直奔虎符最后出现的位置。”
谢昭昭站起身:“收网。”
话音刚落,废墟深处响起刀刃破空声。紧接着是闷哼、倒地、短促的搏斗。不到半刻钟,四名黑衣被擒,三人伏诛。死士拖着活口到谢昭昭面前,其中一人肩头插着短箭,血染黑衣。
“问。”她只说一字。
青梧拎起那人衣领,刀尖抵喉:“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咬牙不语,眼神凶狠。
谢昭昭蹲下,从袖中取出半枚虎符,在他眼前晃了晃:“认识这个?”
那人瞳孔一缩,喉结滚动。
“不说也行。”她收起虎符,“拖下去,剁一根手指送回镇北王府——就说,孤替他清理门户。”
那人猛地抬头:“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她冷笑,“你们主子连调兵虎符都敢伪造,我还怕他翻脸?”
萧景琰忽然开口:“他不是镇北王的人。”
谢昭昭侧目。
他蹲下,扯开那人衣襟,露出锁骨下方一处刺青——编号“朔七”。他抬头:“这是朔方暗桩的标记,三年前就埋进京城了。”
谢昭昭眼神一冷:“原来早就不干净了。”
崔婉儿倒吸一口气:“那长公主……”
“不过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棋子。”谢昭昭站起身,“真正想动我的,是镇北王。”
青梧皱眉:“那现在怎么办?放人回去报信?”
“不放。”谢昭昭摇头,“留着,当人证。明日朝会上,我要让满朝文武看看,谁在背后捅刀子。”
萧景琰起身,伤口渗血,他却面不改色:“镇北王不会坐视不理。”
“就是要他动。”她转身,“他不动,我怎么抓他把柄?”
远处传来马蹄声,急促沉重。慕容轩策马冲入废墟,翻身下马时差点踉跄:“出事了!镇北王密使入京,持节杖直闯宫门,说要面见新君!”
谢昭昭挑眉:“来得真快。”
崔婉儿紧张:“他要是当庭发难……”
“让他发。”谢昭昭冷笑,“正好省了我派人去请。”
慕容轩抹了把汗:“他还带了朔方军部将十人,个个披甲佩刀,守在宫门外不肯卸兵。”
“那就让他们站着。”她抬脚往外走,“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在金殿上拔刀。”
萧景琰跟上,步伐略缓,却一步不落。
崔婉儿追上来:“你真要去?万一他当场翻脸——”
“翻脸更好。”谢昭昭头也不回,“我正愁没理由削他的兵权。”
宫门在望,镇北王密使负手立于丹墀之下,身后十名武将如铁塔般矗立。见谢昭昭走近,密使未跪,只拱手:“殿下登基,未遣使告朔方,王爷甚为不安,特命臣前来问安。”
谢昭昭停下,目光扫过那十名武将:“问安?带着刀甲问安?”
密使微笑:“边关将士,刀不离身,非有意冒犯。”
“好一个非有意。”她抬手,“青梧,把人带上来。”
两名死士押着黑衣刺客走上前,往地上一扔。密使脸色微变,却仍稳住:“此乃何人?”
“朔方暗桩,编号朔七。”谢昭昭蹲下,扯开那人衣襟,“潜伏京城三年,专司刺探、纵火、暗杀——包括长公主府那场大火。”
密使后退半步:“无凭无据,岂可污蔑朔方?”
“污蔑?”她冷笑,从袖中取出虎符,“那这个呢?北境调兵信物,半枚在火场,半枚在你们密使袖中——要不要当场对一对?”
密使脸色骤变,手已按上刀柄。
萧景琰一步上前,刀未出鞘,却横在密使颈侧:“动一下,你走不出宫门。”
满场寂静。十名武将欲上前,却被慕容轩率禁军围住,弓弩齐指。
谢昭昭站起身,逼近密使:“回去告诉镇北王——虎符在我手里,暗桩在我脚下,兵权在我掌中。他若识相,三日内自请入朝述职;若不识相——”她顿了顿,“我不介意亲赴朔方,跟他当面聊聊什么叫‘忠君’。”
密使咬牙:“你这是逼反!”
“反?”她嗤笑,“他早就在反了。我只是给他个机会,选个体面点的死法。”
密使沉默良久,终是低头:“臣……必转达。”
“滚吧。”她挥手,“带着你的兵,滚出京城。下次再来,记得先卸甲。”
密使退下,十名武将紧随其后,步伐沉重。
崔婉儿松了口气:“这就完了?”
“刚开始。”谢昭昭转身,“镇北王要么低头,要么开战。我赌他选后者。”
萧景琰低声道:“我陪你打。”
她看他一眼:“伤养好了再说。”
他没应,只默默跟上。
回宫路上,崔婉儿忍不住问:“你真不怕他狗急跳墙?”
“怕什么?”谢昭昭脚步不停,“他跳得越高,摔得越惨。”
行至寝殿前,医官匆匆赶来:“萧统领毒伤复发,必须静卧!”
谢昭昭皱眉:“拖他进去。”
萧景琰却摇头:“我没事。”
“有事也给我躺着。”她推他进门,“明天朝会,你要是站不稳,我就把你捆床上。”
他终于没再争,任由医官扶进内室。
崔婉儿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谢昭昭没回头。
“你……真的打算亲征朔方?”
“如果必要。”她推门进殿,“这江山,没人能跟我抢。”
殿内烛火摇曳,映出她挺直的背影。崔婉儿站在门外,听见里面传来低语——
“疼吗?”
“不疼。”
“骗人。”
“骗你也值。”
烛光晃了一下,似有人影靠近,又分开。无人再说话,只有药碗轻碰案几的声响,在夜里静静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