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脚步停在冷宫门前，手按在刀柄上没动。谢昭昭走到他身边，看了眼门上锈蚀的铜环，伸手推了一下。门没锁，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灰尘簌簌往下掉。
“你先进。”她说。
他没说话，侧身挤进门内，右手始终没离开刀柄。谢昭昭跟进去，青梧留在门外没跟，只在暗处守着。
殿内光线昏暗，空气里有股霉味。地上散落着破碗和干草，墙角堆着几件烂衣裳。一个老妇蜷在角落，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嘴里念念有词。
萧景琰站在原地没动，呼吸变重。谢昭昭往前走了几步，在离老妇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她就是你生母？”谢昭昭问。
萧景琰点头，喉咙发紧：“是。”
老妇忽然抬头，眼神涣散，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突然咧嘴笑起来：“玉珏藏诏……玉珏藏诏……你们找不着的，他们烧了，都烧了……”
萧景琰猛地往前一步，声音发颤：“母亲，是我，景琰。”
老妇没理他，继续念叨：“砖是空的，第三排，左边数第七块……血写的，盖了印……没人信，没人敢信……”
萧景琰蹲下，伸手想碰她肩膀。老妇尖叫一声往后缩，抓起地上破碗朝他砸过去。碗没砸中，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别靠近她。”谢昭昭说，“她认不出你。”
萧景琰没动，手指攥紧又松开，指节发白。他低声说：“她以前不是这样。”
“三年前被关进来的时候呢？”谢昭昭问。
“清醒的。”他说，“能说话，能认人。”
“那现在是谁让她变成这样？”谢昭昭盯着老妇，“长公主？赵无极？还是别人？”
老妇忽然安静下来，盯着谢昭昭看，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你是崔家的女儿？”
谢昭昭没答，只问：“玉珏藏诏，是什么意思？”
老妇嘴角抽动，伸手在空中比划：“玉珏……一半在皇帝手里，一半在我这儿……诏书在墙里，血写的……萧氏正统，轮不到他们坐……”
萧景琰猛地站起来，转身一拳砸在墙上。砖灰簌簌落下，他手背渗出血丝。
谢昭昭没看他，只盯着墙角那排砖。她走过去，蹲下，手指从第一块砖开始数，到第七块时停住。砖面颜色略深，边缘有细微裂痕，和其他砖不太一样。
“这块。”她说。
萧景琰回头，看见她手指的位置，眼神一震。
“别碰。”谢昭昭说，“等我们准备好工具再来取。”
老妇又开始念叨，声音忽高忽低：“长公主知道……她装死，就是为了这个……她要你们斗，斗到最后，她捡现成的……”
萧景琰脸色变了：“她说的是真的？”
谢昭昭站起身：“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墙里有什么。”
老妇忽然扑过来，抓住谢昭昭的裙角，仰头看她：“你比她狠……你能赢……但别信他，别信任何人……”
谢昭昭低头看她，没挣脱：“谁？”
“穿黑衣的那个……”老妇眼神又涣散了，“他袖子里有刀……刀上有毒……”
萧景琰皱眉：“她说的是我？”
谢昭昭摇头：“不是你。你穿的是深灰，不是黑。”
老妇松开手，缩回角落，又开始重复那句话：“玉珏藏诏……砖是空的……血写的……”
萧景琰站在原地，胸口起伏。谢昭昭走回他身边，低声说：“她的疯话，是我们的钥匙。”
他没应声，只盯着老妇看。
“先出去。”谢昭昭说，“这里不能久留。”
他点头，转身往外走。谢昭昭跟在他身后，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老妇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嘴里还在念叨，声音越来越小。
青梧迎上来：“主子，没事吧？”
“没事。”谢昭昭说，“盯紧这地方，别让人靠近。”
青梧点头，退到暗处。
萧景琰站在院中，抬头看天，没说话。谢昭昭走到他身边：“你信她说的吗？”
“哪句？”
“所有。”她说，“关于诏书，关于长公主，关于穿黑衣的人。”
他沉默片刻：“诏书可能真有。长公主……我不信她会害我。至于黑衣人……我不知道是谁。”
“长公主今天拿你生母的消息换条件。”谢昭昭说，“她早知道你在乎这个。”
“她在逼你让位。”他说。
“她在逼我选。”谢昭昭说，“选你，还是选我自己。”
萧景琰转头看她：“你选了自己。”
“我没选。”她说，“我撕了她的纸，也撕了她的条件。”
他没说话，手指无意识摩挲刀柄。
“明天斩赵无极。”谢昭昭说，“之后我们再回来取东西。”
“好。”他说。
“别想太多。”她说，“疯话未必全假，但也不能全信。”
他点头，却没动。
谢昭昭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拍了下他肩膀：“走吧，该回去了。”
他这才迈步，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冷宫区域，拐过两道宫墙，前面就是主路。
“谢昭昭。”他忽然叫她。
她停下，回头。
“如果墙里真有诏书。”他说，“你会用它让我登基吗？”
她看着他，没立刻回答。
“不会。”她说，“我要的东西，不需要靠诏书拿。”
他眼神一暗：“那你留着它做什么？”
“当筹码。”她说，“或者当武器。”
他没再问，只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脚步声在空荡的宫道上回响。远处传来更鼓声，夜已深。
谢昭昭忽然说：“长公主不会让我们顺利拿到东西。”
“我知道。”他说，“她会派人来抢，或者毁掉。”
“所以动作要快。”她说，“明天斩完赵无极，后天就动手。”
“好。”他说。
两人走到岔路口，一条通往东宫，一条通往萧景琰的住处。
“你回哪？”谢昭昭问。
“东宫。”他说，“你那边安全些。”
她没反对，转身往东宫方向走。他跟在她身后半步，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走到东宫门口，守卫行礼。谢昭昭摆手让他们退下，推门进去。萧景琰没跟进，站在门外。
“进来。”她说。
他犹豫了一下，迈步进院。
“今晚你睡外间。”她说，“我让人给你备床。”
“不用。”他说，“我守夜就行。”
她看了他一眼：“随你。”
她径直走进内室，没关门。萧景琰站在廊下，听着里面动静。片刻后，灯灭了。
他靠着柱子坐下，刀横在膝上，闭眼养神。
半夜，院外有轻微脚步声。他立刻睁眼，手按上刀柄。脚步声停在院外，没进来。
片刻后，青梧的声音在暗处响起：“主子，长公主的人，刚撤。”
萧景琰没出声，只握紧了刀。
屋内，谢昭昭睁着眼，没睡。她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也听见了青梧的话。
她知道长公主不会等。
也知道萧景琰生母说的黑衣人，迟早会出现。
但她不急。
钥匙已经找到，接下来，是开锁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