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跪在殿前，头低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袖口微微鼓起。谢昭昭站在台阶下，抬头看她，目光没有温度。百官屏息，连呼吸都压得极轻。风从宫门吹进来，卷动诏书碎片，在青石地上打转。
萧景琰站在谢昭昭左侧，手按刀柄，目光扫过殿后廊柱。他低声说：“弓弩已上弦，三处方位，箭头对准你。”
谢昭昭没回头，只问：“能挡几轮？”
“一轮足够。”他说，“第二轮之前，我会清掉他们。”
她点头，抬手示意。青梧立刻上前，展开一卷黄帛，声音清亮：“奉太子妃令，宣读摄政凤诏——自即日起，朝中政令、军务调遣、刑狱决断，皆由太子妃谢昭昭亲裁。违者，视同谋逆。”
礼部尚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没开口。崔婉儿站在谢昭昭身后，手指攥紧衣角，没出声。慕容轩站在武官前列，手按剑柄，眼神沉静。
长公主仍跪着，没抬头，也没说话。袖口那点鼓起，始终没动。
谢昭昭迈步上阶，一步，两步，鞋底踩过碎纸，发出轻微声响。她在长公主面前站定，俯视她：“母亲，诏书我撕了，现在我说了算。”
长公主缓缓抬头，眼神冷：“你撕的是先帝遗命。”
“先帝遗命保不住江山。”谢昭昭说，“我能。”
长公主盯着她，良久，嘴角扯了一下：“你以为凭一道自拟的诏书，就能让百官臣服？让天下归心？”
“我不需要他们归心。”谢昭昭说，“我只需要他们听话。”
她转身，面向百官：“今日起，凡有异议者，可当面提。提完之后，若还活着，我听。”
无人应声。
赵无极被拖到殿侧，肩头渗血，却笑出声：“好啊，母女相残，真是精彩！长公主，你装死三年，就为了看这一幕？”
长公主没理他，只看着谢昭昭：“你真要走到这一步？”
“是你们逼的。”谢昭昭说，“三年前你假死脱身，把烂摊子丢给我。三年后你拿着半张诏书回来，想用它压我？母亲，你太老了。”
长公主眼神一颤，袖中手指收紧。
萧景琰忽然上前一步，挡在谢昭昭身侧，低声说：“她袖中有东西。”
谢昭昭没动，只说：“拿出来。”
长公主沉默片刻，缓缓从袖中抽出一张折好的纸，递向谢昭昭：“你自己看。”
谢昭昭没接，只说：“念。”
长公主手指一顿，没展开，只道：“景琰生母尚在冷宫。”
萧景琰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
谢昭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长公主：“所以呢？你想用这个换什么？”
“换你不称帝。”长公主说，“换你辅佐景琰登基。”
谢昭昭笑了：“你真以为我会在乎这个？”
“他在乎。”长公主看向萧景琰，“他姓萧，是前朝血脉。若你称帝，他便是乱臣贼子。若他登基，你便是开国功臣——选哪个，对你更有利？”
萧景琰没说话，只盯着长公主。
谢昭昭伸手，从长公主手中抽走那张纸，看也没看，直接撕成两半：“我不选。”
她将碎片抛在地上，抬脚踩过：“从今往后，诏书由我写，生死由我定。谁不服，现在站出来。”
无人动。
赵无极冷笑：“疯子！你这是自绝后路！”
谢昭昭走到他面前，蹲下，直视他眼睛：“你说对了，我就是疯子。但疯子活得久，因为没人敢惹。”
她起身，对青梧说：“带蛮族使者进来。”
青梧领命而去。片刻后，两名披皮甲、佩弯刀的蛮族使者被押进殿内，神色警惕，手按刀柄。
谢昭昭问：“你们左贤王答应借道入关，条件是什么？”
其中一人答：“三城，粮草，还有——赵相首级。”
赵无极脸色骤变：“胡说！我何时答应过你们？”
蛮族使者冷笑：“三年前密函，你亲笔签名。我们等了三年，不见动静，今日才来讨个说法。”
谢昭昭点头：“好。赵无极首级，我给你们。三城，不给。粮草，减半。若不服，现在动手。”
蛮族使者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你凭什么做主？”
“凭我能杀你们。”她说，“也凭你们不敢赌。”
蛮族使者沉默片刻，最终点头：“成交。”
谢昭昭挥手，青梧带人押他们下去。
礼部尚书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太子妃，此举恐引外患！”
“外患？”谢昭昭看他，“比内乱更可怕？”
礼部尚书语塞。
崔婉儿小声说：“姐姐，赵相虽罪大恶极，但毕竟是三朝元老，若贸然处决，恐寒朝臣之心。”
谢昭昭看她：“你觉得我该留着他？”
崔婉儿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或许可以让他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谢昭昭笑了，“他罪的是国，功的是谁？你？”
崔婉儿低头，不再说话。
谢昭昭环视群臣：“还有谁想替他求情？”
无人应答。
她转身，对萧景琰说：“押下去，明日午时，菜市口斩首示众。”
萧景琰点头，挥手示意死士上前拖人。
赵无极挣扎怒吼：“谢昭昭！你不得好死！长公主！你就看着她毁了大晋吗？”
长公主仍跪着，没抬头，也没回应。
谢昭昭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母亲，你还有什么底牌？一起亮出来，省得我一个个找。”
长公主终于抬头，眼神复杂：“你变了。”
“是你没看清我。”谢昭昭说，“我一直这样。”
她起身，对百官道：“今日散朝。明日卯时，所有人到政事堂候命。迟到者，革职查办。”
百官陆续退下，脚步匆匆，无人敢多留。
殿内很快只剩几人。崔婉儿犹豫片刻，上前：“姐姐，我去安排明日事宜。”
谢昭昭点头：“去吧。”
崔婉儿行礼退下。
慕容轩走到谢昭昭面前，抱拳：“北境军马，随时待命。”
“暂不动。”她说，“等我消息。”
慕容轩点头，转身离去。
萧景琰站在原地，没动。
谢昭昭看他：“有话要说？”
“冷宫的事。”他说，“我想去看看。”
“去吧。”她说，“带人，别单独行动。”
他点头，转身要走。
“景琰。”她叫住他。
他回头。
“不管你在冷宫看到什么。”她说，“记住，你现在站在我这边。”
他看着她，片刻后说：“我一直都在。”
他转身离去，背影挺直。
谢昭昭站在空荡的大殿中央，低头看脚下碎纸。长公主仍跪着，没起身。
“还不走？”谢昭昭问。
“我在等你问我。”长公主说。
“问什么？”
“问为什么装死。”长公主说，“问为什么拿那半张诏书。”
谢昭昭笑了：“我不问。因为答案不重要。”
长公主抬头：“那你为什么留我活着？”
“因为你还有用。”谢昭昭说，“而且，杀母亲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
长公主盯着她，忽然笑了：“你比我狠。”
“你教得好。”谢昭昭说，“现在，滚回你的寝宫，没我命令，别出来。”
长公主缓缓起身，整理衣袖，转身离去，背影僵硬。
谢昭昭站在原地，没动。
青梧上前：“主子，复辟军残部已收押，蛮族使者安置在驿馆，明日斩首流程已安排妥当。”
“嗯。”谢昭昭说，“盯紧长公主，她若出宫，立刻报我。”
青梧领命退下。
殿内彻底安静。
谢昭昭走到龙椅前，没坐，只伸手抚过扶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
她没回头：“还没走？”
萧景琰站在门口：“等你一起。”
她收回手，转身走向他：“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阳光刺眼，照在脸上，没有温度。
宫墙高耸，阴影拉长。
谢昭昭问：“冷宫在哪？”
“西北角。”他说，“最偏僻的地方。”
“带路。”她说。
他点头，迈步向前。
她跟在他身侧，手垂在袖中，指尖微凉。
风从宫墙缝隙穿过，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石阶上，无声无息。
猎龙，还没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