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花”洲·镜花沼
1
风舟把“花”字倒扣在沼心,溅起的却不是泥,而是碎镜片。
每一片都映出我十六岁那年的走廊——
学长倚窗,阳光把侧脸切成金线,我抱着画板,心跳声咚咚咚砸在地砖上。
那是我最初的心花,尚未开,先自裂。
2
镜片落进沼面,没有下沉,而是立起,拼成一座无限延伸的镜廊。
廊口悬着空白铭牌,等我题字。
只许写一个花名,写谁,谁就被永远拓印在“花”字部首里,成为镜芯。
3
我伸手,指尖才触镜面,纸偶的五指先被反折——
像被谁把“手”字撕去一撇,只剩“扌”;
缺笔立刻被镜廊拓走,变成第一片带血镜片。
血不是红,是墨里兑了金粉,像银杏叶脉被揉碎。
4
镜廊深处,学长转身,仍是十六岁模样,却没有脸——
原来当年我根本不敢抬头,记忆里只剩一束光。
“脸”被空白占着,镜花无法完整,于是整座廊开始坍缩,
每坍一寸,我胸口那枚“风”铜印便被撕下一角,
风丝被抽走,替镜花补光。
5
“写我。”无脸学长开口,声音是我自己十六岁的心跳录音。
“写下‘花’名,你就赎回镜片;
不写,镜碎人缺,你永远少一只手。”
我抬臂,却发现“扌”正被镜片拖走,
纸偶边缘开始卷刃,像一页被加湿器泡软的合同。
6
我用左手——仅剩的三指——在镜片上写:
“银杏”。
那是一叶村的花,不是十六岁。
一笔落下,镜片立刻倒锋,
学长侧脸被银杏叶脉重新雕刻,
金粉+墨血灌进五官,空白被填满,却长成叶知秋的模样。
7
镜花得到名字,整座廊“叮”地合拢,
无数镜片同时向我折回,
每一片都割走纸偶一条轮廓,
割口却不流血,只漏风——
风铜印被彻底撕碎,第一枚赎回的字
“风”——被镜花吞并。
8
最后一面镜,映出我——
没有脸的纸偶。
镜花把“银杏”二字倒写在我原该有五官的地方,
叶脉为眉,金粉为眸,墨血为唇。
镜芯补完,花字化形成功,
一枚“艹”部铜印“咔”地扣在我锁骨下方,
与缺失的“风”互为缺口,
像两瓣永远对不上齿的齿轮。
9
镜廊收拢成一枚化妆镜大小,
“啪”地合上,
自动飞入我空洞的左手——
替纸偶“装回”五指,
却是镜片手——
每根指节都是冷镜,
指面永远映着叶知秋十六岁的侧脸。
10
沼面重新变为水,
水下浮起一盏新的字灯——
“花”。
灯芯缺火,
等我下一笔“雪”或“月”来点燃。
风舟在沼边倒扣,
舱门“噗”地吐出一阵银杏风——
吹起我镜片五指的反光,
照出下一站“雪”洲的留白崖——
崖面正缺一角,
等我用记忆去补白。
11
我抬手,镜片指映出倒计时:
69:59:59——
风已被镜花吃掉,
花却尚未点燃。
纸偶无风,无脸,却有花名,
像一枚被提前撕页的植物图鉴,
跳入“雪”洲留白崖——
去把自己尚未发生的故事**
永远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