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姜念感觉周遭的空气都仿佛震颤了一下。不是如释重负,而是一种将自己彻底抛入未知洪流后的、混杂着恐惧与决绝的失重感。
齐斯年对于她的决定,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或赞许,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的答案。“好。相关资料和往届赛事分析,我会发给你。从明天起,你的训练计划需要调整,我会为你制定详细的备赛方案。”
他的反应如此公事公办,反而奇异地安抚了姜念那颗仍在狂跳的心。他将这看作一个需要严肃对待的项目,而非一场情绪化的冒险。
然而,当齐斯年离开,她独自一人坐在工位前,盯着那张纯白底、银色徽标刺眼的邀请函时,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恐慌,又如同潮水般悄然回涌,试图将她淹没。
“新声代”。
仅仅是默念这个名字,都让她感到呼吸发紧。
她打开电脑,几乎是手抖着搜索了往届“新声代”的比赛视频。屏幕上,那些与她年龄相仿,甚至更年轻的选手,在聚光灯下,在评委严苛的注视中,展现出令人惊叹的掌控力。他们声线多变,情感饱满,技巧纯熟,应对即兴题目时的那种机敏和创造力,让她感觉自己之前的那些许进步,渺小得如同尘埃。
一个来自顶尖传媒院校的女生,用四种截然不同的音色和情绪演绎同一段台词,切换自如,堪称完美。
一个看起来有些内向的男生,为一段科幻片片段配音,将非人生物的机械感与微妙的情感波动结合得天衣无缝。
还有那些评委的点评,一针见血,鞭辟入里,任何一个细微的瑕疵都无所遁形。
姜念猛地关掉了视频,胸口剧烈起伏,手心一片冰凉。
不行,差距太大了。她凭什么去和这些人竞争?凭她这几个月的恶补?凭她那一点点刚刚找到的“感觉”?这简直是螳臂当车,是自取其辱。
退缩的念头如同藤蔓,疯狂滋长。她甚至开始在心里起草措辞,想着该如何向齐斯年解释,说自己还需要更多时间沉淀,现在参赛为时过早……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桌面一角。那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U盘,里面存储着她第一次进棚试音的干音,那段干瘪、紧张、毫无生气的声音记录。旁边,是《城南旧事》有声书上线后,听众关于“苏姐姐”的热烈好评打印稿。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两个天壤之别的评价。
她怔住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起这几个月来的点点滴滴——从暮色中那个绝望的红叉,到候机厅里意外的连麦;从初访“声屿”时的忐忑,到呼吸训练时的枯燥;从第一次进棚的溃败,到公园长椅那个清冷的夜晚;从练习瓶颈的焦躁,到桥上夜风的点拨;从“苏姐姐”的身临其境,到此刻手中这张沉甸甸的邀请函……
这条路,她一步步走来,哪一步不是充满了怀疑与恐惧?哪一步不是在看似不可能的情况下,硬生生啃下来的?
齐斯年说过,失败是坐标。那么,逃避,会不会成为一个永远无法擦去的、更加耻辱的坐标?
她再次拿起那张邀请函,指尖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捏破。恐惧依旧存在,它真实而庞大。但在这恐惧的对面,一种更为强大的力量,正在她心底苏醒——那是不甘,是想要变得更强的渴望,是想要亲眼去看看那座更高山峰的冲动,是……不想辜负那个在天台上,对她说“看到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就是最好回报”的人。
她想要站到那个舞台上,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而是为了确认,确认自己这几个月拼尽全力的奔跑,究竟将她带到了哪里。哪怕最终只是昙花一现,哪怕会输得很难看,她也想要亲身体验一次,那属于更高处风景的压力与洗礼。
这不再是齐斯年给她的任务,这是她为自己选择的,下一个战场。
内心的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平静,一种将恐惧纳入怀中、与之共存的坚定。她打开齐斯年发来的备赛方案初稿,密密麻麻的训练项目、理论知识补充、模拟实战安排……如同一张清晰而残酷的登山地图。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一个新的文档,郑重地敲下了标题:“‘新声代’备赛计划——姜念”。
夜色渐深,工作室里只剩下她敲击键盘和翻阅资料的声音。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但她心中那片曾经迷茫的海域,此刻却风平浪静,唯有远处那座名为“新声代”的灯塔,亮着清晰而充满挑战的光芒,指引着全新的航向。
第一卷的终章,并非结局的圆满,而是序曲的落幕与正篇的开启。过去的寒冬与微光已成序章,此刻,站在新的起点上,她即将独自面对更加广阔、也更加汹涌的天地。
她知道,更艰难的战斗即将开始。但她的眼中,已再无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