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凡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随着显示屏上跳动的光标一起，一点点流逝。
窗外是凌晨三点沉沉的夜色，窗内是科技园区写字楼里永不熄灭的冷白色灯光。空气里弥漫着隔夜咖啡的苦涩、外卖餐盒的油腻，以及一种名为“疲惫”的、几乎实质化的压抑感。
他已经连续加班第七天了。
为了那个该死的、下周一就要上线的“星河项目”，他几乎把公司当成了家。不，比家还熟悉，至少在家里他还能躺平，而在这里，他只能像一颗被钉死在工位上的螺丝，对着无穷无尽的代码行，燃烧自己本就不多的青春和发量。
眼睛干涩得发痛，太阳穴像有两台小型打桩机在持续工作，嗡嗡作响。脖子僵硬，后背酸痛，最可怕的是心脏，偶尔会传来一阵轻微的、却足以让人警铃大作的抽搐感。
“咳……咳咳……”他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感觉喉咙里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他端起桌上那碗已经泡发了、冰冷油腻的桶装泡面，试图用这毫无营养的东西填补一下空虚的胃袋。可刚闻到那股人造香精的味道，一阵更强烈的恶心感就涌了上来。
“不行了……”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自己都陌生。
视线开始模糊，屏幕上的代码仿佛变成了一群蠕动的蝌蚪。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从身体里抽离，耳边似乎响起了某种尖锐的鸣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新闻里那些程序员加班猝死的案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还没谈过一场像样的恋爱，没带父母出去旅游过，没享受过人生……难道就要在这冰冷的办公室里，为了一份微薄的薪水，像一只用完即弃的电池一样，耗尽最后一丝电量？
一种巨大的悲愤，如同岩浆般从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冰冷的泡面重重顿在桌上，浑浊的汤水溅了出来，弄脏了键盘。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天花板那盏惨白的LED灯管，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低吼：
“我特么……就算穷死！从这跳下去！也好过这样活着啊！！”
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区里回荡，带着绝望和不甘。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软，彻底趴倒在了冰冷的键盘上。脸颊贴着那些被按亮的、无意义的按键，意识沉入一片黑暗的深渊。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一个绝对冰冷、绝对机械，不含任何人类情感的声音，如同直接在颅腔内生成，清晰地炸响：
【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愿与现状极端不匹配，触发隐藏条件。】
【正在尝试绑定“因果律神豪系统”……】
【警告……检测到宿主意识处于极度抗拒状态……绑定进程受阻……】
【启动强制绑定程序……10%…50%…100%……】
【绑定成功！】
【欢迎您，宿主林逸凡。本系统致力于通过“消费与投资”手段，帮助您摆脱当前困境，体验生命的终极意义。】
林逸凡一个激灵，猛地从桌子上弹了起来，差点把椅子带倒。
“谁？！谁在说话？！”
他惊慌地四处张望，办公区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服务器机柜发出低沉的嗡鸣。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感传来。
不是幻觉？
【并非幻觉，宿主。】那机械音再次直接在他脑中响起。
紧接着，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半透明的蓝色光屏，毫无征兆地悬浮在他眼前的空气中。光屏上，几行简洁的文字清晰地呈现：
【初始任务发布：神豪的起步】
任务内容：于24小时内，合理消费完毕1000万人民币。
任务奖励：所消费金额将进行等额返还。
失败惩罚：您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与语言，对您的部门主管李强先生，进行长达5分钟的、声情并茂的深情告白。
林逸凡：“……”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疲劳过度出现了幻视和幻听。消费1000万？对那个秃顶、油腻、整天就知道画饼和甩锅的李强深情告白？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搞什么鬼……肯定是太累了……”他用力揉着眼睛，试图把那该死的光屏从视线里驱散。
然而，光屏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
【叮！】
他的私人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来自【九州银行】的短信弹了出来：
“您尾号8810的账户于09月21日03:15完成转账交易人民币10，000，000.00，当前余额为10，000，125.36。”
一千万！
短信上的数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林逸凡的视网膜上。
他手忙脚乱地解锁手机，颤抖着点开银行APP，登录账户。当看到那串长长的、实实在在的数字余额时，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不是幻觉！
那系统是真的！那一千万，也是真的！
巨大的、不真实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大脑。一千万！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可以立刻辞职，可以买房，可以……
然而，这股狂喜只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所取代。
24小时？花光一千万？怎么花？！
他一个普通程序员，每月最大的开销就是房租和外卖，偶尔给游戏氪个金都要犹豫半天。一千万，这个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边界。
买房子？且不说凌晨三点去哪买，光是签合同、办手续，24小时也绝对搞不定。
买车子？4S店这个点也关门了。
疯狂网购？且不说能不能在24小时内花光一千万，等物流送到，任务时限早就过了！
至于那个失败惩罚……想到要抱着李强那肥硕的腰身，用最深情的语调诉说“你加班的样子好迷人”，林逸凡就感到一阵胃痉挛，这绝对是社会性死亡的终极酷刑！
钱是真的，任务是真的，惩罚……看来也是真的。
他从一个加班的地狱，掉进了一个不花钱就会社死的新地狱！
刚才还因极度疲惫而昏沉的大脑，此刻被肾上腺素强行激活，飞速运转起来。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又抬头看了看眼前悬浮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跳动的系统光屏【23:59:32】。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仍在微微发抖的手，保存代码，关闭电脑。动作僵硬地穿上外套，拿起手机和钥匙，像个梦游者一样，踉跄着走向办公室大门。
走廊里寂静无声，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电梯缓缓下行，金属轿厢映照出他苍白而迷茫的脸。
“一千万……二十四小时……”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数字，感觉自己的人生轨道，从这一刻起，被一股蛮不讲理的力量，强行掰向了另一个完全未知、且无比荒唐的方向。
走出冰冷的写字楼大门，凌晨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站在空旷的街道边，看着眼前依旧灯火通明却行人寥落的城市。
接下来，该怎么办？
巨大的悬念如同这沉沉的夜色，笼罩在他的心头。这泼天的富贵，竟成了烫手的山芋，而那个该死的、冰冷的系统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留给他的，只有手机上那串真实的数字，和脑中那个不断减少的、令人窒息的倒计时。
